宁安城, 镇南王府,世子周瑾院内。
昨夜才落了一场秋雨,今早便格外好眠, 婢女们发觉屋内一直没有动静, 主子没唤人,她们也就没进去打扰。
淡青竹帘后是一间宽阔的方室,室内摆放着古朴的家具, 疏落有致,隔着一卷方帘, 是主子的卧房,此时内室的帐子依旧垂下,也没有什么动静。
裴宁捧着肚子,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不过他难得多睡一会儿, 她就忍着没有动。
发觉身边的人有些不对劲,她小心翼翼侧身去看, 察觉到他额头全是汗水,眉头紧拧,唇瓣翕张似乎在说话,眼尾还有泪意。
她抱着肚子,怕惊醒他, 便没有叫丫头,自己扶着榻沿,艰难起身。
周瑾似乎被她的动静给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 室内光线不太明亮, 只看到一顶不太熟悉的帐子, 难道昨夜裴宁叫人换了帐子吗?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又赶忙闭上眼,心里想的是,最近许是心口疼,老是会出现奇怪的幻觉。
周瑾脑海里重新回忆起来,儿子周珏和顾之恒的女儿成亲了,第三年,俩人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这是他的第一个孙辈,自然受他与裴宁的疼爱。
之后又是平静而温馨的日子,虽说身在皇家,但自己也算是幸运的,有爱人在身边,有儿女绕膝。
昨夜多吹了会儿冷风,头一阵疼,心口也微微的疼,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休息,不过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在强壮了,甚至接近枯败。
正想得入神,就快要昏昏入睡的时候,听到一阵痛苦的呻、吟。
“相公,我的腿……”
裴宁抱着有些僵的腿,想把腿掰过来,可肚子太大,她一不小心就坐了下去。
周瑾乍然听到裴宁颤抖的声音,动作比脑子快了很多,他连忙起身,焦急道:“阿宁,怎么了?”
如今两人可都不是年轻人了,要好好爱护身体。
他立刻大声唤:“来人,快来人,叫太医……”
周瑾将裴宁抱起,他莫名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甚至心口和头也不疼了,也来不及多想,将裴宁放在榻上后,又立刻转身去将窗子打开,光线正好。
丫头们鱼贯而入,有人在喊:“快叫大夫来,世子妃不太舒服……”
周瑾一转身,看到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还有那句世子妃,令他无比惊讶。
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场景还有摆设,这,这分明就是当初在宁安时,他和阿宁的卧房啊。
裴宁感觉到肚子一阵抽疼,无意间视线一转,看到周瑾只是冷淡的站在窗前,甚至还拧着眉,她只能失望的转过头。
她努力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的,或许是两人还不够熟悉,或许等孩子出生就好了,出嫁前,母亲也是这么说的。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大夫和丫头们都出去了,内室终于安静下来。
裴宁轻轻抚着肚子,大大松了口气,一转头,看到周瑾竟然还在窗前站着,表情还有些疑惑,他极少会这个模样,莫非是遇到什么事儿?
裴宁有心想问问,可想到两人的处境,嘴巴张张合合的,话都到了嘴边,却仍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瑾也很是疑惑,他不敢置信,又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可掐自己的时候,分明就很疼。
“阿宁,我们这是在哪?”
裴宁一愣,他叫她什么?方才以为是听错了,原来他真的叫自己阿宁。
这真是从成婚以来,第一次听他这么亲密的称呼。
裴宁有些不解的看过去,柔声道:“您怎么了?咱们这是在家啊。”
她小心的卧在榻上,如今月份越发的大了,方才又整那么一出,大夫让她这两日好好的卧床歇息。
周瑾依旧目光疑惑地打量她,她的肚子好大,应该是怀了身孕,她为他孕育过一儿一女,看她的打扮,素淡又清雅,还有面上神色,略带羞怯,这应该是怀着珏儿的时候。
所以,这是阿宁年轻时候的模样?
他居然不太记得,仔细的回想,也只记得她渐渐沉稳,面对他时不卑不亢,温婉柔顺的样子,毕竟以前他的目光,很少在阿宁身上停留。
周瑾目不转睛的看着,许是年纪还小,她的面上依旧保留着少女般的羞涩,又或许是孕事影响,她如今圆润了些许,淡青色绸衫贴身又柔滑,衬得她很是娇美。
他从没见过她这个模样,也或许是他以前没在意过。
裴宁见周瑾一直盯着她看,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的偏过头,“我,母妃那边,今日我大概是去不得了,您能不能……”
周瑾习以为常的应道:“你不用起来,我去就好了。”这句话出口,甚至不需多加反应。
裴宁闻言便松了口气,眼中很是感激,“多谢您。”
她孩子还未出生,便时不时出事,恐怕会惹的婆婆不喜,不过还好周瑾也算体贴,并不会让婆媳之间陷入两难,这也是她觉得周瑾还算个好夫君的一点。
除了他微微的冷漠,还有极少说话的沉默,其实,一切都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