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紧拧:“看着不太好,不过今上吉人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王韬知道他也只能这么说,叹了口气,“多事之时,唉,大周这些年,实在不是吉兆。”
三人稍稍商议了下明日上朝的对策,便分道扬镳。
顾之恒将绞杀余孽的命令发下后,便准备去看看父亲隋卞,老人家结束差事,就立刻回到玉京过年,女儿女婿却连封信都没留就跑了,人都被气坏了。
隋卞果然气的很,看都不看顾之恒,冷声道:“呵呵,带着我的乖孙子乖孙女跑了,现在终于知道回来了?”
顾之恒只能和他解释,“……阿愿说不同意,明静不能进宫,所以一大早就赶紧走了,您别见怪……”
隋卞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闻言沉吟半晌,“明静性子天真烂漫,确实不适合进宫,这件事便罢了。”
他又看过去,温声道:“你今日回来,可是已经去过宫里了?玉京形势紧张,今上到底如何了?”
顾之恒点头:“刚从宫里出来,爹,今上的伤看着很有些不好,恐怕……”
“唉,怎么会这样?”隋卞其实对周瑾做皇帝没有异议,甚至觉得这个六朝脂粉的玉京确实该好好整肃一番,“到底是伤在哪儿,太医院竟也束手无策?”
顾之恒点了点心口,示意伤在此处。
他沉声道:“我今日并未见过伤口,不过我也曾受过几次箭伤,对此十分熟悉,伤处过于特殊,已经腐烂化脓,恐怕是腐肉无法断根,更不敢胡乱用药,万一伤了心脉,血流不止,怕是现在就撑不下去了。”
恐怕周瑾自己也明白,这伤处腐肉除不尽,等到整个胸腔弥漫,就是死期将至。
隋卞捋了捋新蓄的胡须,拧着眉头,好半晌才缓慢开口。
“我从前曾游过一处地方,有幸见过那里的医者治伤处时,会在伤处用一种蛆虫,我还曾问过,为何不用刀刮,万一虫啃噬了新肉可怎么好?那些人说刀容易伤到筋脉,根本刮不干净,伤口反复,人会受不了,但是这蛆虫只会食腐肉,比冰冷的刀更好用。”
他看向顾之恒,眼里有些迟疑,“后来我见过那人被虫啃噬过的伤口,的的确确是一点腐肉都没有了。”
翁婿俩半晌无言,四目相对。
过了好半晌,顾之恒苦笑起来,“父亲,您可真是将我置在了两难境地。”
他若说了,这法子害死了周瑾,他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可不说,他又觉得对不住周瑾的信任。
……
太和二年,六月的云州天气渐热,白云村依山傍水,温度尚且适宜。
隋愿望着窗外白云悠悠,不禁叹了口气。
珠玉端了杯茶水上阁楼,正好听到,“夫人,您怎么叹气了?”
隋愿回头看她,“玉京的大夫来了么?”
珠玉摇头,有些担忧道:“还没这么快呢,这阵子已经看了这么多大夫,是不是小顾公子身体真的不好了?”
隋愿点头又摇头,“我也不知,只知道他身体里,出了问题,并且速度十分快……”
她说着,声调渐渐低了下去,昨日去看,她还瞧见小山将沾血的帕子藏了起来。
他的身体真的很不好,还不想叫人知道。
随着正午到来,阳光逐渐炙热,蝉鸣声声,叫人不得安寝。
小屋内榻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正是顾山。
他满额头的汗,似是陷入了梦魇中,忽然口中呢喃出声:“阿愿,阿愿,隋愿,不要……”
顾山恍然惊醒,整个人弹坐起,又因为疼痛,整个人佝偻着趴在衾被上,蜡黄的脸看起来很不好。
“哥。”秦云丢下正在揉洗的衣裳,脚步匆匆的跑过来,“你还好吗?”
顾山抬起头,口中吸着气,颤声道:“别担心,暂时死不了。”
他知道,他命硬。
不过,能多活这么久,他已经很满足了,这辈子从赖头三开始,杀人无数,坏事做尽,是到了该偿命的时候了。
老天很公平。
隋愿带着顾明静往不远处的小屋走去,顾明静手里还提着大大的食盒,是她主动提的,娘亲拎不动。
顾明静也学着叹了口气,“娘,顾叔叔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隋愿转身斥责她,“大夫马上就来了,不会有事的。”
隋愿到时,顾山已经恢复了,只是脸上没什么血色。
顾山瞧了眼秦云,秦云果然不敢说话。
“姐姐,天气热,其实不用亲自过来的。”
隋愿关切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问秦云,“你哥哥药喝了么?”
秦云点头,有心想说什么,却被哥哥死死盯着,只能垂下头。
顾山笑着看向明静,“是个大姑娘了,时间真快。”
隋愿看着他像没事人一样,心中很是难受,一开始她以为是顾山惩罚自己,讳疾忌医,可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明静将食盒打开,笑眯眯的:“顾叔叔,今天厨房做了烧排骨,我已经帮您尝过了,特别好吃。”
顾山看着她活泼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好,那我今天要多吃一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