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这就去办。”
很多年以前,他并不是这么草芥人命的。
隔夜,裴叶去酒吧寻欢的时候,没遇到尹。璀璨的荧光灯繁花隐现。
他默默地独自喝威士忌。
一个画眉妆的陪酒女郎从他身边路过,特别捂了捂鼻子,仿佛是裴叶的那件破旧外套会散发难忍的气息。
不久,女郎又从远处绕回来,非要敬裴叶的酒。她眼认出了裴叶的腕表品牌。
“我喝一瓶,五百块,好伐?”女郎说。
裴叶默声地看了她一眼,默认了。她豪情万丈地仰起头灌酒,一瓶接一瓶地,不一会儿,空瓶子就相继垒成了长排。喝到第十二瓶时,女郎便觉得胃里烧灼如翻江。她皱紧眉头,五指用力紧握酒瓶,想将那股子恶心压下去,到后来还是没抵住,当场就呕吐出来。
她便不再启酒瓶。
裴叶把腕表撷下来,给已经泄气的她再添把火,疏漠地说道:“十八万的表,就当是五万块。”
女郎愣了一下,心里筹算着要喝足一百瓶的啤酒,才能赚取这块劳力士。她盯着酒桌上闪闪发光的腕表,眼睛里贪欲燃烧。她咬了咬牙,破开酒箱,心一横,把命豁出去了。
她喝着,吐着,眼泪飘零……
裴叶始终淡然地看着,如是看一片树叶轻轻飘落般无关痛痒。
喝到二十几瓶,她跌在了地板上,磕破血了额角,挣扎着又爬起来抓酒瓶。
裴叶依旧还是那副秋漠漠的嘴脸。
又喝尽五瓶,她再一次跌在地板上,再没爬起来。
裴叶把腕表扔到她身上,就像扔给狗一根骨头似的那么轻蔑,那么目中无人。
他的心早已被冰冻成荒原,心里只剩下北风卷雪孤狼长嚎,没有春,没有夏,没有秋。所以他才会认为,人间万物都不值得厚待。
八月底的一天。晨肴过后,裴叶开车回湖边别墅,天气微微晴,像桃林初红的春时候。途里路过一家CD店,起初他没在意,后来他又掉头开回来,将车停在一棵树下,走进了CD店。
店里的光景大是萧条,CD架上落满了灰尘,没有人问津。毕竟CD这种老古董,在数字时代已经濒临淘汰。
裴叶不知道要买专辑的名字,便对店员说:
“我要听《枫》这首歌。”
店员说:“稍等。”走到一台CD架前,从中挑出一张给裴叶,又加以阐述:“《枫》源于这张专辑,《十一月的萧邦》,抒情,惆怅,适合深夜里独听。”
裴叶接过来,果然见印有古体字“十一月的蕭邦”,封面上是一个抬头看天空的华衣男子,有鸟群彷徨地飞掠过黄昏里的没落城堡。
付了钱,裴叶走向他的车,他没急着走,先缓缓的车速往前。梧桐树的树影一片一片覆上车身。车载播放器播放着CD。这样的天气宜听歌,宜伤春悲秋,宜沉默。
他反复听起了《枫》。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
越过三个街口,他忽然选择向左转弯,那不是去别墅的路,变道驰往云渡山庄。
云渡山庄在邻市,裴叶驶上高速路,九点许抵达淋漓湖。云渡山庄就匿在湖边的大片枫树林里,是一家私人会所。裴叶入会两年多,期间很少来。
夏日的枫叶还是青色的,比漫谷红染的深秋缺失了好大一截韵味,故来赏枫的人少,故山庄里颇是清静。
裴叶坐在薄纸屏风的屋檐下酌茶,看枫,林子里的风微微地拂来,茶女将团茶久久地碾磨成细末,山泉水煮开的声音汩汩如风涛。
屏风上用松香墨书写的两排字: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令人看了很觉得古味。茶女说:“秋天时先生一定再来,那时的淋漓湖水波冷碧,映着如大火烧般的枫林,其景极美。真像李煜词里所吟的——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她的话令裴叶想起了尹在叙蓝楹时的风采,细细地想来,其实尹很动人,但裴叶就是不爱她,他只是想找个人放纵。肆无忌惮地糟践她。
裴叶没答声,酌了几碗的抹茶,微风不燥,耳朵远远地听到一阵子琴声,裴叶初番来时就知屋舍后有座琴房,旧旧的,空空的,红砖房屋里只有一架钢琴。Steinway&Sons。
琴声潺潺如浅溪,这人弹的曲子有点耳熟。
弹到后来,曲子愈加的悲不可抒,裴叶听出来了,分明就是《枫》啊。
裴叶起了兴趣,穿过青枫林向屋后面走去,循着钢琴声。红房子的门半张着,裴叶止了脚步,从他的视角往里看,只能看到琴键上两只百灵鸟一样跳动的手,纤纤的,尖尖的,显然是女人的手。
房外枫树团绕,夏日昼长。这么近地听钢琴声,还原了耳觉,质感比起远听要纯澈。裴叶听到曲子弹完,便幽然走开了。
他又去读了会书,期间,用签字笔抄了句他认为好的。好久没感受了这种写字抄诗的适意。
晌午,在日式居酒屋吃饭时,他还在心心念念着抄在笺纸上的那句话。
我想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以先他也轻喜这样的句子,那时候,他也是有着清澈眼睛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