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雪一怔,抬头看向郁灯泠。
她神色平静,与平时无异,但方才那四个字,的确是从她口中说出。
郁灯泠想得很简单。
不过就是有事情要说而已,为什么要出宫搞得那么麻烦。
她还要操心出宫以后,薄朔雪会不会长翅膀飞了。
让那人进宫来,就不用操心这个问题。
薄朔雪沉默了须臾,才再次开口确认道。
“可他只是一介药商。”
皇宫哪里是人人能进的,哪怕是一块地砖,只要说是从皇宫里撬出去的,外头的人也要连忙跪下来顶礼膜拜,长公主却让一个药商直接进皇宫来。
……是为了他而破例么。
薄朔雪胸腔里的搏动莫名加快几分,须臾之后重归平静。
郁灯泠懒懒半张开一只眼睛,另一只仍旧悠闲地闭着,瞅了一眼薄朔雪,似乎不耐烦将重复的话说第二遍。
“说了,可。”
说完,像是怕薄朔雪还要再问废话,郁灯泠又飞速地补了一句:“你若要见,不拘身份,都进宫来。”
这就一锤定音,顺便还决定了以后的处理方式。
免得再有类似的情况,又让薄朔雪拿住借口,三天两头地说想出宫。
要是不谋反就别想出宫。
薄朔雪喉结轻轻滚动,盯着郁灯泠侧脸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思。
原以为依照她的脾性,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难作弄自己,因而心中抵触不满。
可是在这紧要时候,她却很好说话。
甚至三言两语,打消他所有疑虑。
……这样有些糟糕啊。
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原谅几分她先前的恶劣。
薄朔雪敛下双眸,俊朗的面容在树影和光斑之间被来回掩映,看不出神情。
风轻轻从耳畔吹过,留下轻忽的声响。
郁灯泠静静闭着眼,有很短暂的时间,感受到一种平静。
仿佛身体都交付太虚,灵魂可以自由出走。
再也没有一丝沉重,也没有一丝要牵挂的事。
身周暖暖的,仿若永恒的阳光好似一只手掌,从发丝到膝盖窝,都被温柔地轻抚。
在这样的温暖中,像是可以毫无负担地睡去。
但很快,这种感觉稍纵即逝。
腿上有点痒,不知道是因为小虫子,还是裙摆,又或只是郁灯泠的心理作用。
她分不清楚。
有的时候,她分明不痒,但是忍不住去挠。挠破皮出了血,才明白过来,她不是痒,只是痛。
所以,郁灯泠干脆让自己不要动。在心中告诉自己,她不痒,她想睡觉,只要不动,就能睡着了。
睡着就不痒了,不需要挠,也不会痛。
她紧紧闭着眼,硬生生躺着。
躺了一会儿,睡意却越来越淡,头脑越来越清醒。
甚至能清晰地刻画出小腿上痒的位置,那里痒得越发厉害,仿佛已经能亲眼见到自己小腿的肌肤上有上千条虫子爬过、啃噬,郁灯泠咬紧牙关,呼吸闷窒,恨不得现在跳起来,手握一把小刀将那块肉狠狠剜去,小腿上也从刺痒变成了钻心的疼痛。
郁灯泠胸中鼓噪,一阵窒息过后,猛地睁开眼。
眼前幻象消失,她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腿,被素白的裙摆遮掩着,没有虫,也没有伤口。
那疼痛麻痒的感觉也一并消失了。
郁灯泠很慢地眨了眨眼。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早已习以为常。
也根本懒得去追究具体的原因。
为什么痒,为什么痛,为什么她眼前会不受控制地出现那些幻影。
她不想知道,也不在乎。
但是,方才快要睡着的时候,那种感觉,非常好。
仿佛整个人都可以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郁灯泠沉默地回味着,涌起遗憾与可惜。
太短暂了。
那种愉悦,稍纵即逝。
怎么样可以再次得到呢?
她神色微凝,仔细回想了一番。
日光,同样的温暖,风声也没有变化,她躺的位置也跟之前一模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只有……
郁灯泠抬眸,看向了旁边的薄朔雪。
他背对着她,半蹲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的脊背很宽厚,也很挺拔。
郁灯泠眯了眯眼,忽然出声道:“说话。”
薄朔雪的思绪被打断,微微一愣,偏头看她。
见那长公主殿下的目光竟果真是看着自己,薄朔雪才抿了抿唇,确认道:“殿下要我说什么。”
什么都行。
郁灯泠又闭上眼,随口道:“你与那药商是要商谈什么。”
薄朔雪纤长的眼睫尾部慢慢眨了眨,眸光转动,看向那懒散淡漠的长公主。
她原来也会对他的事情好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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