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长璆一直对于自己的身世存有疑虑。
风鸾之所以笃定, 是因为她确信修真界中只有神女一人带有神力,也了解鲛人一族轻易不会让自己的族人流落在外,唯一的人选就只有洛卿泽这个半鲛,故而她从不怀疑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但长璆不同。
他自小无父无母, 全靠着决定的天赋才能得以挣扎存活, 没有拜过师, 没有交过友, 换言之, 他从未融入过修真界, 对于很多事情也都知之甚少。
北海神岛, 那是传说里的地方。
鲛人一族,那是从未见过的神秘族群。
哪怕他在水湄儿的鲛珠催化下,得以亲眼见到自己耳后的鳞片,也依然有些懵懂。
于是, 长璆并没有去追远去的洛卿泽。
他直直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将镜子递还给云十八娘,微抿嘴唇,一言不发。
而云霞妖已经习惯了这人总是追着自己哄着自己,陡然瞧见他的满脸落寞, 着实有些不适应。
于是她小心翼翼开口:“你总是猜测也没用,倒不如直接去问。”
长璆轻轻摇头。
如果说前往北海神岛之前, 他对于认亲之事还存着些期待,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了茫然,以及浅浅的恐慌。
希望是真的,害怕是假的。
哪怕活了几百年, 他依然保存着对于亲情的渴望, 自然也存有同等重量的情怯。
如果不问清楚, 好歹还有一丝念想。
要是问清了,并不是,那他连点念想都没有了。
云十八娘乃是云霞所化,就算已经成了人形,可在感情上向来直白,此时自然不明白这人的复杂心情。
但她却看得出,长璆不欢喜。
罢了罢了,这人总是哄她,现在她反过去哄哄对方也是应当的。
于是云十八娘咬了下唇角,想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们去走走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平常很不相同,显然对于安慰别人的事情很是生疏。
若是旁人,此时正情绪低落的长璆定然是不会应的。
可这是云十八娘,是这百年间一直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子,哪怕自己吃了千般苦都不想她受到一丁点委屈。
所以长璆暂时掩下了思绪,抬起眼,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柔和笑容,轻声问道:“你想去哪儿?”
云十八娘也没什么主意,只好朝着四下打量,随后便眸子发亮,拽住了男子的衣袖:“你虽然是鲛人……嗯,四分之一个鲛人,但久居与魔界禁制旁,地处内陆,怕是没见过海吧?”
长璆微微一愣,然后就想说,自己虽然不知道生身父母,但却是在海中出生的,全靠着天赋异禀才能游上岸去。
鉴于他记性太好,那段时间的拼命挣扎实在是刻骨铭心,对于大海自然不至于陌生。
其实现在想来,当时一个刚出生的娃娃居然没有被鱼虾蟹贝分而食之,大抵也是因为他们察觉到自己的血脉?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云十八娘接着道:“我这里有一叶舟,虽然不大,但足以在海上行进,你若是怕的话,我自会带着你。”
说着,她的手很自然的从男子的衣袖上滑落,轻巧的攥住了对方的指尖。
长璆原本要出口的话瞬间被咽了回去,也忘了刚刚的患得患失,满脑子就只剩下了——
一叶舟,只有我俩,还能牵手……
很快他脸上就有了笑,不过马上就收敛起来,微微侧身靠在云十八娘身上,声音轻而又轻:“我确实很少看海呢,怕得很,十八娘护我。”
云十八娘听得出对方的话语里带着刻意,多半是撒娇,但见他不再落寞便好了。
也不点破,两人只管牵着手朝着海边走去。
而风鸾虽未故意偷听他们讲话,但距离不远,加上风鸾的修为远高于那两人,每个字都格外清楚明白。
这会儿并未阻拦,只管叫来了水湄儿,低声叮嘱:“跟上他们,留心些,莫要丢了。”
水湄儿闻言惊讶:“他俩那么大人了,怎么还会丢?莫非是这岛上还有什么其他机关?”
风鸾淡淡回道:“和神岛无关,主要是云十八娘拜入我宗,便会受到宗门庇护,总要确保她的安危才是。”
“师尊觉得长璆会伤害她?”
“我是担心长璆会把她悄悄带走。”
水湄儿刚想说不会的,结果就对上了云玉茗的眼睛。
小黑屋历历在目,七川的遭遇刻骨铭心。
女鲛瞬间不再多问,应了一声后就追着那两人而去。
云玉茗全程面不改色,哪怕被点破了想要绑人的心思,脸上也没有任何异色,等水湄儿离开后她才恭声问道:“不知回灵子如何?”
风鸾声音轻缓:“一切都好,如今宗门内灵药颇多,她寻到了不少玩伴,与灵兽们也相处融洽,虽然还未正式入道,但每日刻苦,成绩也很不错。”
云玉茗对回灵子的关心不似作伪,听了这话脸上也有了浅浅笑意,随后才道:“那,七郎呢?”
其实刚刚见过风鸾对与云十八娘的回护,此时的云玉茗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