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父子被诛时,皇帝还在远处,听闻杨国忠为众军所杀,愣了片刻后,急忙出去,前往至驿门。
此时马嵬驿驿门已被众多将士围住,见皇帝来了,众人依旧喧嚷不已。
皇帝忙站到稍高处,缓缓说道:“众将士勿乱,如今杨国忠已死,不管他有罪还是有功,都已烟消云散,朕此来也不是责怪大家,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日后朕也不会追究大家的责任,眼下叛乱之际,众人还得齐心协力才行,切不可内乱,大家这便收队回去吧。”
众军只是喧闹扰攘,围住驿门不散。
皇帝无奈,只好传来陈玄礼问道:“尔等为何还不散?”
陈玄礼看了一眼还在哗然的众军,说道:“反贼虽杀,贼根犹在,不敢就此散去。”
众军士中传来了附和的声音。
“不错!”
“正是。”
皇帝皱眉问道:“何为贼根?”
陈玄礼奏道:“众人之意,杨国忠既然已经被诛,贵妃便不宜再伺候至尊。”
皇帝眉头紧皱道:“杨国忠不管有没有罪,有没有谋反,他人都死了,却跟贵妃有什么关系?”
陈玄礼道:“杨国忠之所以能一手遮天,全是靠着其姊妹受圣人之宠,况且其姊妹几人均是红颜祸水,今日若不处理此事,只恐军心难平,还望圣人三思。”
皇帝知道了他的意思,惊讶失色道:“妃子深居宫中,杨国忠谋反,跟她又有何想干?”
原因已经说清楚了,什么是贼根,也跟皇帝解释了,所以陈玄礼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这句话。
高力士在一旁奏道:“贵妃固然是无罪,但众将士已杀了杨国忠,而贵妃还在圣人左右陪伴,又岂能自安,愿圣人深思,稳住了将士,方能保龙体无恙。”
这话不无道理。
如今要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必须处置杨贵妃几姐妹。
看了一眼意难平的将士们,皇帝忧心忡忡,搞不好,这些将士甚至会连带着自己一起责怪,到时候只怕会引起动乱,混乱之中,便是皇帝又能怎样,万一被误伤误杀了,岂能甘心。
皇帝默然点头,转步回驿。
到了营帐外,又不忍心进去,只好于旁边的小树林中,倚杖垂首而立,犹豫未决,一时老泪纵横。
京兆司录韦谔,韦见素之子,此时正侍立于侧,跪奏道:“众怒难犯,安危在顷刻间,愿圣人割恩忍忧,以宁国家。”
已明白了杨贵妃今日必死,否则难以平众怒,皇帝犹豫再三,乃步入帐中。
见了杨贵妃,皇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是愣愣看着她。
杨贵妃因为听闻杨国忠父子死讯,也甚是难过,见皇帝这般,微微抬眼,问道:“外面情况不是不是不太好?”
皇帝还是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杨贵妃觉得奇怪,又问道:“三郎可是有何心事?”
皇帝不忍心将那些话跟她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静静看着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忽然哭出了声来。
杨贵妃见他哭得悲切,也不禁泪下,须臾又问:“三郎有何心事,但说不妨。”
皇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哭着。
忽听得门外哗声愈甚,那些将士已早早等在外面,等着看皇帝如何决断。
如果皇帝没下定心意,将士们或许会直接冲进来来硬的。
高力士也走了进来,奏道:“圣人,此事三个不得,还得速决。”
至此,杨贵妃已经隐隐明白了一些。
皇帝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携着杨贵妃,出至驿道北墙口,大哭了一阵,说道:“贵妃,我与你,从此将要永别了!”
杨贵妃这时什么都明白了。
她是聪明人,其实在听闻杨国忠父子被杀之时,她便隐隐感到事情不妙,适才皇帝来见自己时的异状,也让她大概猜到了一些。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些将士竟是想要自己的命。
说来,杨贵妃平日虽然骄奢淫逸了一些,却也没犯什么太大的错,即使有罪,也罪不至死。
看着眼前这个涕泪纵横的皇帝,杨贵妃心中凄然,这个一国之君,说好会保护好自己的人,现在却像个懦夫一般只会哭泣。
杨贵妃心中感慨万千,也不禁流泪,涕泣呜咽道:“愿圣人保重龙体,妾负罪良多,死无所恨,只是死后,不想再为这世俗红尘之事叨扰,还请容我礼佛而死。”
皇帝哭道:“愿仗佛力,化解一切,使贵妃重获新生。”
于是回头看着高力士道:“你便将贵妃带到佛堂处吧。”
说罢,大哭着离开了,头也没回,不敢再看杨贵妃一眼。
马嵬驿四周,只有一间小寺庙,高力士于是引着杨贵妃,在众将士的注视之下来到了那寺庙前。
高力士不失礼仪,行了个礼道:“贵妃也知道眼前的形势,圣人实非得以,还望勿怪。”
杨贵妃还未及开口回答,众将士已经喧嚷了起来:“快处死这个祸国殃民的妖精。”
陈玄礼走上一步,厉声道:“杨玉环,你所犯罪孽深重,红颜祸水,耽害圣人,今日便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