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至华清宫,又换了抬舆,李九州心神有些激荡,闭目凝思,不知皇帝在这个时候召见自己和杨国忠,会是什么事。
入了正门,下轿步行,这路线李九州记得,是去七圣殿的路。
来到七圣殿,已过花甲之年的李隆基,此时因为满脸的愁容而略显龙钟老态,见高力士引着两人到来,目光便看向了杨国忠。
“十郎病危,据太医说来,恐时日无多。”说这话的时候,皇帝将双眼微微下垂,神情悲伤。
主上难过,下人自要更加伤心,杨国忠垂泪说道:“十郎为了江山社稷尽心尽力,怎会如此。”
“天命难违,岁月不饶人啊。”皇帝将目光转到了李九州身上,随即挪开。
像李九州这个年纪的人,是不能体会到老来求生那种心情的。
“臣还认识些名医,这就去请来为十郎看病。”杨国忠假惺惺的说到。
皇帝摇头叹气:“没用的。”
宫中的太医已是世间最好,连太医都束手无策,那些乡野医生又怎可能治得好李林甫之病呢。
太子也来了,脚步甚是匆忙。
皇帝却是早将这消息派人通知了他。
见人已到齐,皇帝便说道:“十郎一生为国,我此番召你们前来,便是相约同去看望,即便是送他,也要送得体面一些。”
李九州张了张口,不知该不该问。
皇帝斜眼瞧见了,便对他说道:“你可是奇怪我为何让你同往?”
李九州躬身道:“臣也正是好奇此事。”
皇帝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你颇有能力,日后自知。”
曾几何时,这般故作神秘的话语竟成了大唐的流行词。
李九州暗笑,即便他不说,自己也知道,李隆基见李林甫年老病重,自叹以后终有一日自己也会死去,便找了几个自以为得力、能帮助太子登基治国的人,最好能接管李林甫的势力。
一行车马便往李林甫府上赶去。
李林甫卧在病榻,双眼紧闭。
府中上下知其时日不多,哭得泪眼惺忪,尤其是李岫,那份悲痛跟他人却是不同。
其他人的哭,大多是在哭李林甫死后自己怎么办。
李岫的哭,是作为一个儿子,出自于对即将死去的父亲的孝顺之情。
见了皇帝,府中众人便行了礼。
皇帝也不知怎样安慰,未说什么,杨国忠安慰了起来:“十郎吉人自由天象,大伙不必难过。”
“多谢圣人和杨公。”李岫跪在地上,两颊咬肌紧绷。
皇帝将他扶起,来到了李林甫榻前,见李林甫毫无醒来的征兆,叹了口气,起身便出门。
太子、高力士忙跟了出去。
杨国忠也看了一眼李林甫,见这这般模样,多半是醒不过来,脸上假装悲痛,心中却是大喜。
杨国忠刚要走开,李林甫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缓缓的看了一眼四周。
“十郎,你醒了。”杨国忠第一个看见李林甫醒来,有些措手不及。
“阿耶。”李岫忙走了过来。
李林甫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一把拉住了杨国忠的手。
杨国忠吓坏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忙轻轻挣脱,拜倒在床前:“十郎有何吩咐?”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李九州回头瞥了一眼榻上的李林甫,只见他老泪纵横,不禁摇了摇头,忙转身离开。
人将要死前的悲哀,最好是不看。
一向让人望而生畏的李林甫泪水竟唰唰滚了出来,声音很是更咽:“我自知时日无多,很快就要死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林甫顿了很长时间,很是吃力的说着:“我死之后,你一定会继任宰相,我的后事就托付给你了,还望你勿念以前的嫌隙,替我照顾好家人。”
见他突然醒来,杨国忠本就很是忌惮,这下更是汗流满面,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声答道:“不敢,不敢,十郎请放心,定不负所托。”
此时的李林甫,自知已无力再对付杨国忠,便希望死后杨国忠能放过其家人。
这算是李林甫的托孤之言。
只可惜他找错了人。
李林甫说完这番话,见杨国忠答应了,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皇帝听得李林甫醒来,忙小跑了进来,高力士和太子在身后紧紧跟着。
只见李林甫双眼紧闭,皇帝再想跟他说什么,发现他已沉沉睡去,忙传来大夫。
大夫伸手轻轻搭上李林甫的脉搏,转头看着皇帝,微微摇了摇头。
皇帝转过头去,用手指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李岫牙根紧咬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杨国忠退在一旁,不知是喜是忧。
只有李九州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神色悠悠的看着雕满龙凤的檀木床。
李林甫死了。
屋外守着的众人泪如雨下,哀嚎了起来,整个李府上下的一片哀嚎声让皇帝听得很是悲切,忙走了出去,避开这场景。
李林甫病逝,由诸子护灵,发丧于平康坊府邸。
京中大小官员尽皆前来凭吊,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