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天空开始下起了大雨,给大山里的夏夜带来了更多的凉意。雨水顺着茅草滑落,尽数滴在了土墙下的石阶之上,雨滴开出绚烂的水花,喷湿了墙角。几声炸雷惊醒了不知多少人,打断了多少美梦,夜幕下不时传出几声孩童的啼哭,随即又被雨声掩盖。
梁家大院此时也醒了。梁宋氏揉揉双眼,看到天空并未变白,转身继续睡去。东屋传来了哭声,贤安毕竟才三岁,怕雷声怕得紧。贤成并未哭闹,他已长成了大小伙子,此时在担心白天刚用石头堆起来的狗窝会不会被雨水冲垮——虽然他并没有狗,家里没有足够的粮食喂养一只牲畜。李氏把贤安搂在怀中,一脚踹醒依旧呼声震天的梁见礼,她想起了围裙还搭在绳子上,生怕被风刮到了院墙外去,见礼无奈,骂骂咧咧冲了出去。
此时西屋已经亮起了灯火,豆大的火苗被从门缝中钻进的凉风吹得左右摇晃,随时会熄灭。秀荣安抚不住二丫头的哭嚎,解开衣扣喂起了孩子,受到本性的呼唤,二丫头在吮吸中哭泣渐渐平息。见义继续捂着花妮儿的耳朵,心中倒是有些喜悦,他且盼着这场大雨呢,新整出的土地急需这场大雨,雨停就可以种棒子了,湿润的土壤定能让棒子长势良好。
大雨下了一夜依旧未停,早晨时分,庭院已满是积水,将要淹过用石块摆成的小径,阳沟已经排水不及了。水缸里的水早已淤出,梁宋氏直说挺好,省得俩儿去担水了。
早饭吃罢,李氏满脸不悦,她今日是去不成李家坡了。回娘家总得穿双像样的鞋子,她哪里舍得这样在泥泞中趟水,便悻悻地回东屋拿起麦秆编起了草帽——如果运气好的话,攒足了拿到镇上可以卖上块把钱。这是可以长久做的事,所以一直没有疏了手艺,她也曾按照梁宋氏的吩咐教见礼、见义和秀荣,但其他人并没有学会,惹得老太太直骂他们憨笨。
梁宋氏知道李氏不回娘家了极是开心。李氏不去那俩孙儿也不用出门了,搂着贤成、贤安直呼心肝。
西屋也是一片祥和,见义在筛选着种子,他现在开始心焦了,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地里把棒子种下。秀荣躺在床上搂着二丫头,生怕她冻着。花妮儿依旧是笑嘻嘻,把几块破瓦片丢来丢去,满屋疯跑。桌子板凳被撞得叮当乱响,惹得夫妻俩一会惊一会乐。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午饭吃罢,见义草草收拾了农具,一刻不舍得耽误,跑向了地里,期间还匆匆回来一趟——他把种子忘在了家里,笑得秀荣直骂他憨子。
大院里又恢复了祥和,花妮儿不知去哪里疯跑了,梁宋氏依旧在堂屋哄着俩孙子,唱着不知名的蹩脚歌谣。
……
两个小时不到,梁见义慌慌张张跑进了院子,先是在东屋跟见礼嘀咕了几句,才跑到了西屋,把锄头往门后一塞,不等秀荣责备,开口道:“不好了,咱三婶子没了。”
秀荣先是一愣,问道:“哪个三婶子?”
“还能有谁,咱俩的媒人,你翠姐呗。下午回河西的时候路上从半山摔下了河沟,人当时就没哩。她儿子海娃已经去河西跪门去了,娘家人估计晚些时候会到,到时候你哥可能也得来吧。我跟老大先去三叔家帮忙去了,得晚些时候回来,你们别等我了,先睡下吧。”
秀荣呆在了床上,半晌眼泪才从眼中止不住地滑落。
死者名叫陈翠荣,跟秀荣一样同是河西村的人,而且两人还是堂姐妹,比秀荣大五岁。她嫁给了石老头的三儿子石进。
石老头家资虽谈不上多么丰厚,但是在贫穷的石梁村已经算得上是首富了,三个儿子也都是精明强干,地也比其他人家多了不少。
翠荣嫁到了好人家,回娘家免不得会引起旁人羡慕。而翠荣与秀荣两姐妹从小关系就不错,且秀荣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所以在秀荣父母的有意无意的交代下,翠荣也把堂妹的婚事放在了心上,在石梁村开始寻摸起来。
要说梁见义家的条件原来也还不错,此时梁老汉还没死,家里三个壮劳力,而且还有一头驴,庄稼侍候得板正,收成也说得过去。他家是因为后来梁老汉生病了,花钱、卖驴、卖地、借钱,才成了现在的光景。而且见义从小就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于是后来翠荣也就看上了他作为自己妹妹女婿的最佳人选。便托了石老头跟梁老汉一提,没成想梁老汉当场就应了下来,心想首富儿媳的堂妹,条件自然也不会差。
其实后来还有插曲,梁老汉回到家跟自己媳妇一说,梁宋氏一万个不同意,直说乱了辈分。原来石家和梁家虽不是一家,但是同村近邻的,多年下来也有了关系。论起来大概是梁老汉的曾祖跟石老头的祖父是什么师兄弟,具体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论下来梁见义叫石进得叫三叔,自然得叫陈翠荣为三婶子,婶子的妹子自然要比自己要高一辈。但是在梁老汉的坚持下,梁宋氏也不得不接受,各兴各叫,随他去吧。却仍然怎么看秀荣都不顺眼,整天对她挑三拣四、冷言冷语。
陈翠荣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不仅是对公婆、丈夫、儿子非常好,对同村的人也是非常客气。特别是对秀荣,更是关爱有加。自梁老汉死后,没少接济见义两口子,还时不时把花妮儿叫去,用花生、核桃等吃食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