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淡地过了几天,七月初七。
即将来临的黄昏,温脾的日头靠得很近,却预示着其会最终远远逝去。晴空疏朗,天庭虚高,彷如一面澄净的镜子,映出众生活相,又影射出未来的模样。
华元祺在院子里读了好几天的书,望天上云卷云舒,似有自在之意。
易斐斐怯怯地走过来,小声地唤了一下“沙公子”。
华元祺看书看得入神,竟没注意易斐斐,也没有听到他的唤声。
“沙公子!”易斐斐叫了大声点,华元祺惊觉,忙回头。见是易斐斐,又忙起身。
“易公子。”华元祺行礼。
“沙公子。”易斐斐也赶忙行礼。
每逢看到华元祺看书看得入神,易斐斐都好生仰慕,顿觉“沙公子”是学识渊博之人。然每次想接近谈天,却又被他那半边青铜面具所怵,心生怯意。
这回,易斐斐终于鼓起勇气,对华元祺说了话。
“易公子有何事?”华元祺道。
“几天相处下来,易某发现,沙公子很喜欢读书。”
“闲来无事,聊以度日罢了。”华元祺道,“倒是易公子,夜里常常挑灯夜读,很是用功。”
“哎,我用功,可用得不实在。”易斐斐挠着脑袋,不好意思道,“我就想问问沙公子,公子是怎么能够做到看书不乏的?为何我看了一会儿书,便总是感到困乏?”
华元祺看着易斐斐那一副认真的样子,不免心生意趣。
难得有人想与他聊读书的事情。从小到大,除了徐如鲣,再无别人。
他拿来两张凳子,一张予自己坐下,一张让易斐斐坐下。
“易兄近日读的是何书?”
“都在看观风题。”
“观风题?”
易斐斐急匆匆地跑回屋子,拿出数本书籍跑回来,呈给华元祺。
华元祺一看书名,写着《甲申年乡试观风题考》。
他更感兴趣了,不由得拿起来翻了翻。
原来是民间师者为乡试出的拟题。从帖经策问,到诗赋杂文,再到经义墨义一应俱全,还附近三年社政新论,时人新说,甚至还有一篇关于学政大人人选猜想的文章。
华元祺不禁想道,若穷究这数本观风题考,基本上就能了解近年学术时态。
“易兄想参加乡试吗?”
“是啊。沙兄您看,我今日早上看这篇经文,看得着实烦心。此篇引用甚多,看几句就得查一番旧书,旧书看得费解,又得去看一遍注解。看久了,我便乏了,枕在案上闭了一会眼,醒来又看没多久,又困了。这好好的大白天,我才看这两页多,实在是折磨。”
听着易斐斐的话,华元祺由衷一笑。他翻着前两页,的确是引用经典甚多,易斐斐也是圈圈点点,旁作引述,可见认真。然有些句子是为众学必晓,易斐斐却不知道,就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随后,华元祺看了一遍那篇经文,很快就看完了。
易斐斐吃惊,“沙兄,您看完了?”
“嗯。这篇文章虽然引用甚多,但多是出自名家经典,不难理解。”
“还,还请沙兄指教,我实在不想又花一天时间。”
“这经义题题目是‘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易兄不知其出处吗?”
“一看很是熟悉,但忘了。后来查了,是出于《中庸》的《章句》篇。”
“不错。在这句话的前面,《章句》便说到了‘天命之谓性’,这句话实际上就是‘天命之谓性’的补充和论说。所以,这篇经文一开始破题,就说到了人有天性,人人可欲。接下来,文章便从两处去写,先论人性,再论天性。你看这里,他开篇明义,说人性为喜怒哀乐,这中了《中庸》里对‘中’之释,即‘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敢问易兄,您可还记得,这句话后面几句吗?”
易斐斐想了想,支支吾吾道,“发,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嗯。接下来呢?”
易斐斐摇摇头,“沙兄见笑,我忘了。”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你看,这不就把人性与天性结合起来了吗?所以,文章后面,引用了许多郑玄公与孔颖达的注疏,毕竟郑孔二人,在儒学大家之中,对《中庸》研究得透彻。不过也是因为引用得太多,这篇经文作得算不上出色,沙某窃以为是拾人牙慧之作。”
易斐斐听得怔怔然,眼里露出崇仰的目光。
“原来如此,我没有读过郑玄和孔颖达的著作,难怪看得艰辛。”易斐斐叹了一口气,“难道我真的连童生水平都不如?大家都说,生试只读经典即可,然乡试却要读齐百家注疏,文史律政皆要涉猎,方有把握考上。”
“呵呵,易兄太妄自菲薄了。若没有过生试,易兄又怎能报名乡试呢?”
“我是捐了一个童生。”易斐斐道,“所以我才不愿到别的地方租房子呢。”
华元祺没有听到易斐斐的后半句,短短前半句便让他大为疑惑。
“捐了一个童生?”华元祺忙问道,“易兄的意思是,买官鬻爵?”
“对啊,捐五百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