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的滋味对于阿苏弥来说并不好受。
喉咙到心肺火辣辣地烧,脑袋发疼,既烦一概的声音,又特别希望捉一个不顺眼的来让他哭爹喊娘。所以阿苏弥最好不要醉酒,因为他发不发疯的度太难把握了。他上辈子索性就不把握,但这辈子还得装一装。
好在无覆仍不知道,也无从看到。
距离继位大典只剩三天,历来新王都要接受佛子的正名与赐福加持。但一切仪式并非只在大典当天,前面还有很多准备程序。
无覆提前回来正是因为这最后三天里佛子与新王都需要分别洁身禁荤。在此期间,佛子与新王各处一间宫殿,不仅王庭侍卫轮番巡逻,连乔摩寺都会派一名高僧和十数个僧侣前来王庭,帮助整个仪式完成。三天中,佛子和新王都不能见任何人,必须面对佛像陈述虔心、经历考验。
“乔摩寺那边是迦兰陀带着僧侣来。”
半耳给阿苏弥梳洗的时候告诉他。阿苏弥马上就要移步佛殿闭关,他迎不了人,故而这件事他交给了康罗。
半耳提醒道:“依康罗的性格,鱼死网破、狗急跳墙的事不是干不出来,奴要不要跟着一块去,盯一盯?”
“有日日当贼的,哪有日日防贼的?”
阿苏弥显然很不在乎。
“再说,狗急跳墙的人才会功亏一篑,你看他哪辈子成功过?”
半耳一想,也是,再说怎么样他都能为阿苏弥兜底,便不强求刚才说的话了。
“奴只是想王继位这么重要的时刻,不要有什么变数。”
阿苏弥说:“那你就更不能去了。”
“仪式非同小可,迦兰陀又心细如发,被他发现了你的不对劲,那要怎么办?”
“是。”
阿苏弥却拍了拍半耳为他梳头发的手,温柔说道。
“来。半耳,到我面前来。”
半耳微怔,但随即很快听话。他很高,所以又自发地蹲下,比阿苏弥还要长的黑发垂在地上,阿苏弥为他拘了一把。
“你不是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最可以彼此信赖的人吗?”
“我总不能让我的朋友涉险吧。”
闻言,半耳眸光微湿,显然因阿苏弥的话大受触动。但他不好意思在阿苏弥面前掉眼泪,就把头埋得低低的,让人看了觉得又好笑又感慨。
阿苏弥无奈道:“做什么这样?我会以为我平日对你很不好。”
垂在地上的后脑勺连连摇头。
阿苏弥又说:“好啦。虽然叫你躲着迦兰陀,但也不是没让你干活,如果康罗或者我其他几个好哥哥真要在这时候阴我一把,就要抓住他们的尾巴狠狠往地上摔。”
……
阿苏弥开始了他的三日净化。
好在迦兰陀主要守着无覆,而无覆又和阿苏弥处在东西两方。一开始还好,凡事都讲个新奇,但若真把阿苏弥独自关起来三天,真叫他崩溃。但这是规矩,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就连半耳也只能把三餐的餐食放在门口,然后敲门框三下,请阿苏弥自己开门来拿。
好不容易挨过了半天,阿苏弥一看所谓的“禁荤”竟然禁到全盒子找不出一点油花,当场就崩溃想罢位了。
“太难吃了……这他也能吃得下去?”
阿苏弥就尝了两口,而后忿忿放下食物腹诽远在王宫另一个方向的某人。可事实上,无覆不仅吃这三天,他这二十多年、乃至十世,都如此戒荤食素。
阿苏弥越想越不痛快:“真是受罪……!”
他还从没受过这种罪。
从前阿苏弥不管是做戏还是真的可怜过,但王庭起码不会短他吃喝。这样细想,其实前世他继位时并没有经历这遭。因为那时候佛子没有来得及在前三天赶回来,众人惶惶,而阿苏弥大胆,竟然敢说。
“那佛子我一定要等?”
“这是孤的王位,什么名正言顺,这是孤给自己的,不是向别人讨的。他爱来就爱,不来我不稀罕。”
也导致无覆差点赶不上阿苏弥的继位仪式。
后来两人相互折磨的时候,阿苏弥拉不下脸求和,就常常以此作柄,恶语伤人要无覆先服软。
“你怪我不仁?你去听听外面那些人都是怎么骂我的,他们说孤的王位来得不正当!说孤当初没有履行完整的继位仪式,我是个假的、是个赝品!佛子大人,这是你欠我的。”
那时候,每当阿苏弥得到无覆沉默歉疚的叹息,阿苏弥就感到畅快,以为自己赢了无覆,而爱情就是要赢人一头。
今生,无覆却早早赶了回来。
“该说你这辈子走得没那么远,还是说你愿意为我及时回头?”
无聊的时候,阿苏弥就靠胡思乱想打发时间,他想很多,有关于自己的,当然也有关无覆。在佛像面前,历代王自陈心迹,而阿苏弥最不着调,他想姻缘。
他还想了他这如露如电的蜉蝣一生,饮过的最好酒,拿过的最好刀,手刃最痛恨的仇敌,旁听最无聊的审讯,万人跪过他,万人爱过他,万人骂过他,万人想杀他。想过这些的时候,阿苏弥在佛像面前从跪着到坐着,再到躺着,他未有过一丝的遗憾,所以问心无愧得慵懒。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