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阿苏弥纠缠无覆的样子历历在目,和前世哪有什么分别?半耳脑袋突突地发疼,喉咙也有些哑,因为他又生起那个有些荒唐的念头:
阿苏弥是否也是重生的?
半耳觉得自己在掀开一个秘密诡谲的盒子,但最终盒子从内自发开启。
阿苏弥一步步走下马车。
半耳懵怔了,他跟上去,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本以为自己要被阿苏弥拳打脚踢费尽力气才能阻止阿苏弥想逃回乔摩寺。半耳又做好了阿苏弥半路暴起袭击的准备,但一路的胆战心惊,一路的没有应验。
阿苏弥迈进了自己的宫殿,环视四周,轻声说了句。
“回来了。”
……
阿苏弥让他住的整座宫殿都死寂了。
没有言语,没有笑闹,待在这里一天都会发疯,阿苏弥希望这座宫殿替自己发疯,而他自己还不能发疯。
对外他声称自己病了,一概谢客,仆人们也不许靠近他住的地方,唯一能近身的只有半耳。
半耳保持没有任何一丝声音地推门进来,走到阿苏弥身边,阿苏弥正在写字。他似乎在练字,桌上的纸没压好,纷纷扬扬飞得到处都是,如果敢看纸,就发现不是字的临摹,是情意在被抄写。
阿苏弥写了满屋子的信。
“半耳。”
半耳应了声。
阿苏弥问:“我上午寄的信到了吗?”
半耳说还未。
阿苏弥没有表现出失落,只是把手头上的信写完、折好,双手交付到半耳的手中。
“那再帮我寄去一封吧。”
说完,阿苏弥不自信地喃喃道。
“怎么还没到呢,前一封不会丢了吧……”
半耳心里难受,为阿苏弥难受。
“殿下,我去给您送信吧,保证叫佛子亲手拿到……”
“不!”
阿苏弥连连摇头,抓住了半耳的手,就怕半耳当即动身。
“不用,太危险了。”
“要是被发现魔气……我不能再让他生气了……”
说着,阿苏弥忽然把已经封口的信又夺了回去,重新拆开,目如吃人地上下扫视,然后口中念着“这封也不好、也不好”,用墨涂黑字句,销毁他不满意的情意。
但即便是这样,信依旧如潮水地涌向乔摩寺。
信越写越多,阿苏弥开口说的话越来越少,他到最后只把写好的信交给半耳,又赶着扑到下一封信上。
而那些信,垒满了无覆的矮桌。
迦兰陀惋惜地叹了一句:“这孩子已经魔怔了。”
“师弟,你并没有帮到他。”
无覆道:“师兄,这世上有种植物叫作阿芙蓉,因形似芙蓉花得名,实则诱人上瘾的剧毒。染上此瘾的病人,即便意志力再强,最后也会被折磨得形如枯槁。我只在一本古籍上看过治愈的方子,大夫绑住病人的四肢,杜绝他任何一丝偷到阿芙蓉的机会。戒断初期,病人犯瘾的时候磨断过好几根布条,等熬得病人精疲力尽后,方奖励他尝一点阿芙蓉的甜头。”
迦兰陀抚着花白的短须,笑中带叹:“那补药汤里当真有阿芙蓉?”
无覆摇头。与此同时,他开始提笔回信了。
“没有。但那时候的病人心神恍惚,只要有这个安慰,便能撑起精神配合治病。等病痊愈,身体也早已从阿芙蓉中戒断。”
那信写好了。
明明白白。
[阿弥,莫再给别人添麻烦。八月十六,卯时三刻,我只在山门等你一刻钟。]
迦兰陀旁观了全程,知道这便是“阿芙蓉的甜头”。
“无上,治病与熬鹰,希望您分得清。”
无覆颔首:“谢师兄提醒。”
“我打算今日就走。”
……
半耳一路飞跑进来,打破了宫殿里的寂静,可阿苏弥没有半点理他,直到阿苏弥听到半耳的高喊:
“乔摩寺的信——!”
笔哑了声,才换得阿苏弥开口。
他慢慢地转过来,袖子上都是墨迹,手指更是,他说话的声音像破了的手鼓。
“……他不生我的气了?”
阿苏弥想接过信,但他忽然看到自己现在这般样子,他怕把信弄脏了。可现在要去洗手换衣,他怕耽搁时间。
“半耳,你帮我念念。”
半耳一字不落地念给阿苏弥听。
阿苏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转身抛下了纸笔,直说要梳洗。
宫殿恢复了正常。
……
阿苏弥开始数着时间过日子,好在离八月十六只剩半个月了,挨一挨也就过去。
说起来,他记着远方的中原,八月十五好像是什么团圆的节日,那他和无覆在十六日的清晨约见也不差。
阿苏弥早就做好打算了,他要提前去,早早地去等。
等见到了无覆,他就和对方说他一点也不想做王,再看无覆那时的心情。他如果开心,自己厚着脸皮赖着他此行一起,无覆如果不肯,那阿苏弥就偷偷跟着,尽量不叫无覆发现。
十五日的下午,阿苏弥早早换上了漂亮的袍子,头发扎得高高的,两鬓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