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给他们的权利,是一条通往开放和竞争的大道,他们不要,因为他们不喜欢开放和竞争,虽然那确实意味着做大蛋糕,可最终能不能落到自己身上。
在这样一条大道上,必须得靠自己下力气打拼,不是他们的最佳选择,最合乎他们利益的,就是封闭、垄断,即便那是一条衰落之路。
数字都还是其次,楚行和外部商人存在着方向上的根本分歧。
其中最为明显的实例,就是楚行要取消盐业专卖,原本在外部商人里出力很多的扬州盐商反应很激烈,宣称若是施行此策,他们宁可弃业舍家,也再不呆在大乾新朝。
眼见外部商人对楚行透出来的风很是不满,沈雀挺身而出,也表达了反对之意,从而将“反乾风潮”归在了他的掌握范围内,不至于闹到决裂的地步。
但出于维持他这种地位的需要,同时也是他自己的心声,沈雀也跟楚行爆发了口角,老朋友双方都很难说服对方,情况很是不乐观。
盐业就成了双方争论的焦点,都想以此入手来实现自己的目标。
外部商人想的不仅是保持专卖,还要扩展专卖,从而把自己纳入到官商体系。
而楚行和户部,目标则是减少专卖,消除官商体系,为工商大发展铺平道路。
“华夏历代,盐业都是专卖,其中不止是为获利,众多缺盐地区,没有官府筹措转运,很难吃到盐,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沈雀这话也有一定道理,华夏历代,在粮食、布匹、盐、糖和铁等领域的专卖传统,历来都包含着双重目的。
一是收税,二则是实现社会管控,毕竟华夏区域太大,各地差异明显,没有中央政府的管控,这些基础生活品任由商人操纵,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动荡。前明西北地区之乱,就在于这些管控措施没有到位。
楚行自然清楚这一点,他所立之国,更是要强化社会管控。
但大乾新朝的管控,跟过去历代王朝的管控又有本质上的不同,不是以专卖和管制这样的方向入手。
历代王朝在工商一事上的管控,核心思路就跟对地方农事一样,采取的也是类似田赋人头税这样的操作原则。
在生产环节,将产业主当作农民,从中挑选“殷实户”,以其类同地方乡绅,连保编户。
在流通环节,用“引”等类似许可权的手段来收税。
盐有盐引,茶有茶引,以引控流,为此就得设大量的关卡来稽查管制。在金融和贸易领域,又设立行商,将所有的责任风险都压到民间,政府只坐收利益。
而总体的管控思路,也跟管治地方的思路如出一辙,例如伪明,以层层向下的皇商、官商来统治工商天下,用专营和垄断来维持一种静态的工商社会。
后世有所谓某某资本主义萌芽的说法,在儒法社会,中央政府控制越严越细,就越无产生资本主义的可能,所以只能以暧昧的“萌芽”来糊墙。
楚行和外部商人的争执焦点具体着落到盐业上,而楚行又动了情绪,犯倔不让,外部商人更是视盐业为自己一整套主张的阵地,其他行业的商人们都纷纷声援盐商,双方自然是相争不下。
“盐政最是害人!要革了这盐政,民人可都得拍手称快!”
听李岩大略说到目前的难题,红娘子下意识就想到了自己在山东查抄的那些盐贩子和那些管理贩盐的官员,盐政害人种种,让红娘子义愤填膺,她纯粹是从老百姓的角度来看这事。
可她毕竟不是老百姓了,骂了一句后,小意地劝道:“可沈老爷子也说得对,这盐历代都是官卖,真是想改,最好也慢慢来。现在大敌当面,内里还是缓缓好,更不值得你这般动气。听说大王一怒之下,还抄了扬州某个大户的家,可不像是……”
李岩摇头笑道:“那是大王的家奴,杀鸡儆猴罢了。”
红娘子闻言,一脸的诧异,许久之后,才长叹一声说道:“若是我们夫妻,有大王这般心思,何至于此啊。”
李岩笑道:“你加入大乾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还有这般心思,大王的本事,岂是你我夫妻可以置喙的,以后安心做事,一起辅佐大王打造一个让世人崇敬的国度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