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情诗(1)(1 / 3)

在秦方浓看来, 自己的人生里有两个重要的转折点。

第一个转折点,是在六岁那年。

秦方浓从小就很聪明,四岁不到就开始记事。幼童时的他, 被母亲评价为“敏感”、“柔软”,“一看就是我幽篁山庄的小公子”。

“六姐, 将它的翅膀这样扯断, 它不痛吗?”

五岁的小秦七郎轻声问道。他抱着膝盖蹲在树下, 睁着一双乌黑分明的湿润眼睛, 眉头蹙着, 漂亮的小脸好似一只瓷娃娃。

秦六娘兴致不减道:“虫子怎么会疼!”

她手下一用力, 就将蝴蝶的翅膀剥落。蓝色的蝶翼顿时粉碎, 委顿在地, 如同枯萎的花。

小孩子本就这样, 对待昆虫的手段堪称“残忍”,因她在这个年龄还不能与之共情、体会生命之意义。

然而, 秦方浓眸中却划过一丝不忍, 眼圈有点红,小声嘟哝:“……可是,它看起来好可怜。”

秦六娘拿着一根小棍撵残翅的蝴蝶,看它飞不动,踉跄地栽倒在花丛里, 慢慢不动了,这才无趣地撇撇嘴。

她站起身宣布:“小七,我们去玩点更有意思的吧!我教你舞剑!”

——六娘口中的剑, 只是山庄里统一给小孩子做着玩儿的小木剑。庄里的娘子们从小便舞刀弄枪, 个个缠人。

小七郎摇摇头, 不说跟着。六娘嫌他无趣, 闲不住地独自跑开。等她走了,小七郎才小心翼翼地拨开花丛,将受伤的蝴蝶捧出来。

他其实很怕虫子,但还是闭着眼睛,等这只蝴蝶在自己手里渐渐停止了动弹。然后把它放下,埋在了花丛下。

期间还左右看看,生怕被人看见。

秦七郎很聪明。

聪明到能够知晓,他的父亲最不喜欢他这个样子。

“……七郎如此,简直不类男儿!”

他曾经听过母父为他吵架,那时候父亲脱口而出便是这么一句。

秦七郎藏在门外悄悄听着,很迷惘,什么是“不类男儿”?幽篁山庄里的男孩子大部分都是这样,喜静、喜侍花弄草,少部分才喜欢奔跑打闹、耍剑舞刀。

他的母亲问出了他心中所想。

“什么是男子,又什么是女子?”秦家主冷淡道,“在我幽篁山庄,规矩就是如此。”

父亲似乎是情绪失控,摔了一件瓷器,砰然脆响。

一阵乱声后,母亲制止了这动静。她忽然笑了一下,低声地说道:“越郎,你说小七不类男子,那你呢?你是外面的公子,却也做了我的‘正夫’。”

女人的声音带着点轻慢,“把你放到这个位置,你也同‘她们’一样。”

秦家主刻意咬重了“正夫”这个词,那时候的秦七郎还不懂她为何如此强调,“她们”又是说谁?

只知道父亲呼吸一顿,屏风后的影子彻底僵住了,难以置信道:“你——”

“小七的事,以后不许再提。”最后秦家主如此道。

——秦方浓是到了十几岁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母亲是说:你自诩伟岸,也接受了规矩和侍君们共分我。把你放到“女人”的位置,你也一样如此“失控”、“不可理喻”。

秦方浓平心而论,从道侣的角度来说,母亲绝非良配。

尤其是年老之后,虽然修士的外表依旧只有三十多岁,但思维上早已固化、感知淡薄。

男人对于大部分幽篁山庄的女人来说只是为了绵延后嗣而存在的,反正不管有多少个,最后孩子总要从她肚子里出来。

这些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并没有区别——高阶的修士难以孕育后代,每个都很重要。

他和姐姐秦圆道同母又同父是凑巧,而非有意控制。

母亲对正夫和侧夫都缺乏尊重,但这在幽篁山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家主,她很有能力,她才华过人。

司徒越少年时被这样的女人吸引,也早知她寡情,却也飞蛾扑火般投入了,甚至不惜和家族决裂。

他觉得自己付出这样大,总该感化她,可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六岁那年,他给自己的儿子种下三昧珠、希望不要重蹈覆辙,等秦方浓七岁生日之后,他患上了“怪病”,再也难感知到浓烈的情绪。

秦方浓想,他也可以理解。

只不过,难以赞同罢了。

*

十岁的时候,母亲去世,陨落于秘境之中。

父亲初闻此讯,惊得摔掉了手中的花瓶,当场落泪。之后素缟三月,追随而去,死前给小儿七郎取字“方浓”。

那时候的秦方浓已经失去对情绪的感知力,淡漠地想:他恨她,又如此爱她,以至于甘愿殉情,真是不明白。

秦方浓,情方浓时,这个字真的不是在讽刺他吗?

——司徒越的伤心气短其实是正常的,上一代、乃至上上一代秦家主都还没有陨落,只是退位隐居了,怎么他的道侣就这样倒霉?

秦圆道继承家主之位,过程顺利。在此之前,她就已经是同辈中最耀眼的人物,也早就开始帮母亲处理分担事务。

之后的六七年乏善可陈。

秦方浓所患的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