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无法如崖上之江水般忽然倾泻,却也能涓涓细流般逐渐渗入土地之中。
这一整个月,昭阳殿所有人的小心翼翼,姚宝珠都看在心里。
她也无意去戳破这层善意的伪装,月余时光眨眼而过,她的心里似乎真正放下了这件事。
落日欲西沉。
往常这个时辰裴景晏已经来了昭阳殿,今日却不见人影。
姚宝珠时不时地往外瞧,最后干脆在院子里踱步,今日并未听说朝堂之上有何大事,莫不是被哪个臣子耽误了?
“皇后娘娘。”在姚宝珠绕着昭阳殿院子走了一圈之后,听见了拭剑的声音。
姚宝珠抬眼,刚想问问裴景晏怎么了,却见拭剑眼角眉梢里藏着笑,分明是一派得意的模样。
一看这模样,哪像是有事耽误了裴景晏的脚程!
她倒要看看裴景晏葫芦里卖什么药。
“皇上呢?”
“皇后娘娘,请随属下来。”拭剑笑着说。
昭阳殿的几个小婢女看见平时不苟言笑的拭剑大人笑了,一个个的倒是自己蓦地脸红了。
也不说去哪,也不说去做什么,拭剑一言不发地带路。
姚宝珠试图从拭水的脸上窥得蛛丝马迹,却见拭水更是一脸茫然。
眼见着沿着宫道一路向南,来到了御花园。
“皇上这是在御花园等我?”莫不是要同她一起赏花?
可眼下夕阳虽未落,可天色已染上点点墨色,实在不是赏花的好时候。
虽这般想,可姚宝珠决定若是裴景晏邀她赏花,她也定然欢颜。
“娘娘再往前走就知道了。”拭剑从未觉得脚步这般轻快,以前只觉得差事办完了就好,可这一个月他发觉,主子和皇后的情绪也牵动着他的情绪。
一人烦闷,身边人皆烦闷。
只有身边人高兴了,自己才会高兴。
姚宝珠不再询问,安安静静地跟着拭剑走。
穿过了偌大的御花园,来到了御花园南面。
“这!”姚宝珠指着眼前的高台,仰头看着高台上方,却什么也看不到,姚宝珠难以置信地问拭剑:“这何时建了一座高台,本宫怎的不知?”
半晌,却无人应答。
姚宝珠转身,身后早已空无一人,拭剑和拭水早已退下。
反而是高台之侧,走出了一人。
“宝珠,朕在这儿。”说着话,裴景晏伸出了手。
上前两步,姚宝珠握住了裴景晏的手,问他:“陛下,这何时起了一座高台?”
“前几日方建好。”
“何用?”
“为博宝珠一笑。”裴景晏一本正经。
闻言,姚宝珠将视线收回,扭头看着身侧的男人,问:“为了我?”
姚宝珠有刹那的惊讶,惊讶过后便是欣喜,可欣喜过后却是担忧。
一座高台,虽不是奢华的亭台楼阁,却也伤财劳力,皇宫之中任何事都备受关注,如今裴景晏为哄她开心建一座高台,不知言官们又要如何参奏。
裴景晏似乎看穿了姚宝珠的想法,连忙说道:“朕知道其中厉害,可朕却想带你至高台之上赏月,朕当然不会堂而皇之为皇后建一座高台。”
姚宝珠一脸疑惑。
裴景晏接着说:“朕偶尔提起钦天监似乎差事办的不好,难道是老眼昏花看不清星象?那钦天监正史是个老道的人,果然听懂了朕的暗示,便主动上折子请愿在御花园南侧建一座观星的高台。”
言罢,裴景晏一脸得意地看着姚宝珠,似乎在等姚宝珠称赞他。
扑哧一声,姚宝珠没忍住笑出了声。
姚宝珠心下感动,环住裴景晏的腰身,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姚宝珠只觉得安心。
此刻她所拥的男人,费劲心思哄她开心,希望她遗忘悲伤痛苦之事。而裴景晏又足够了解她,堂堂天子建一座高台,也要周全地找好借口,为的就是她能够安心。
有多少夫妻因为家宅生活中的琐事而形同陌路,而她和裴景晏却一如最初。
“裴景晏,谢谢你。”
闷闷的声音从胸膛处传来,裴景晏轻声道:“宝珠,是朕谢谢你。”
裴景晏看着姚宝珠乌黑的发顶,发间的铃铛发钗是当初他所赠。
或许姚宝珠永远无法理解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因为姚宝珠,他的心才有了安放之处,否则从储君到天子,这本该寂寞的一条路,他也应是孤单单一个人才是。
如此,或许直到葬入皇陵,他也是一个孤魂。
可现在,因为有了姚宝珠,他有了家,有了牵挂,也被牵挂。
等到察觉怀里的人情绪平复后,裴景晏才放开了姚宝珠。
他温言:“踏道多,我扶着你。”
姚宝珠笑了笑:“我也扶着你。”
“好。”姚宝珠看向他的眼神里,似乎淬着细闪的光,足以让人沉沦。
两人牵着手,一步一步走向高台。
似乎眼前不是高台踏道,而是两人即将携手要走的一生之路……
许久不动,等登上高台,姚宝珠已微微气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