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帝批阅完毕的奏折,并没有送回内阁。
一来是的确没有十万火急的政务,二来是他前脚刚说了自己身体不适,后脚就批阅完上百份奏折,岂不等于说自己是在故意装病不早朝?
冷一冷,放一放,大家都可以好好想想,早朝这件事,到底有没有严重到君臣对立需要跪午门的地步。
弘治帝所做的一切,都是想为儿子铺路,而不是为儿子拉仇恨。
可小太子自身就是个嘲讽体,他根本不想压制自己的本性,也不认为自己有错,那么错的就只有别人。
这不单单是上不上早朝的问题,而是改革与保守之争,是皇权与臣子之争,从古到今,就不曾断绝的争议,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后退,因为一退,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立场,退一步,就步步退,再难与之抗衡。
尤其是朱厚照现在年纪小,第一次提出的意见就被驳回,不光打击他的积极性,还打击他的权威和地位,对于弘治帝来说,无论如何,这次都得给儿子撑腰。
何况,儿子此举摆明是心疼老爹,怕老爹累着,替父分忧,敢于背锅,勇于担事,这样的孩子,又如此孝顺,让人想不心疼都不行。
“禀皇上,文渊阁大学生李东阳求见。”何鼎看到弘治帝面露疲惫之色,又朝床上看了一眼,方才压低声音,小心地问道:“陛下若是不想见,臣这便去回了他……”
“不必了,请李少保进来吧。”弘治帝摇摇头,并未起身,只是让人略略调整了一下倚着的枕头,半坐在床头,喝了口内侍奉上的汤水,想着该如何说服这位最年轻的阁老。
李东阳如今是太子少保、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负责教导小太子,等于是小太子主导师,傅瀚杨廷和等人都算是他的助教。
弘治帝特地点出他太子少保的职务,而非其他,就是提醒他,要见的是太子的老师,而不是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
李东阳三岁能写,五岁能读尚书,八岁就以神童之名得皇帝特批送入顺天府府学读书,十七岁就以二甲头名入翰林院,也是天资过人的神童级人物,如今年过半百,更是茶陵诗派掌门人物,原本教个不满七岁的朱厚照是绰绰有余。
可谁能想到,现在的小太子,体内是个穿越过无限流世界活了几千年成了精又回来的家伙呢?
李东阳听到何鼎特地称他为“李少保”时,就明白了弘治帝的心思,进门后再看御案上业已整理妥当的奏折,就知道皇帝没事,不过是借早朝这事,跟朝臣们掰掰腕子,当即就放心了几分。
“臣听闻陛下有恙,特来问安。”
“哦,原来李少保不是来催朕上朝的啊!”弘治帝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有几位大学士辅佐,朕便是不去早朝,奏章在此,也误不了国事。”
李东阳额角青筋直跳,先前李广矫诏传奉官之事,已经让内阁头疼不已,若是皇帝不上朝,那奏章送进来,是皇帝批阅的,还是太监们批阅的,最终意见是谁的,那就很难说了。
“当年□□皇帝定下早朝之时,乃是为了鞭策百官勤政。每日向陛下禀报各部要务,也是避免百官懈怠,如今太子殿下念及陛下身体安康,以为百官之福,提议推迟早朝,本是件好事,但若是因此延误各部政务,牵一发而动全身,方才引起百官争议,还请陛下三思。”
“你的意思是,推迟上早朝就会耽误大家正常上班?”
朱厚照突然从弘治帝身边的被窝里钻出来,他昨天干了大半天的童工,晚上累了也懒得再回东宫,直接就在弘治帝这边洗洗睡了。
还好弘治帝今日没去早朝,才让他能安安稳稳睡到天亮,可没想到李东阳居然追到寝宫来问安,还是把他给吵醒了。
小太子的起床气依然不小,硬邦邦地问道:“那李阁老以为,大家一早寅时出门,卯时进宫,就不耽误工作了?”
开什么玩笑,半夜三更的赶路上朝,起那么早,人都是懵的,能有什么工作效率。
“更何况,每日早朝,有多少人是真的有事禀报,有多少人是无事列班,李阁老想必比我更清楚吧?”
“将有限的时间和生命,浪费在等候和开会上,才是最大的浪费!”
李东阳没想到他言辞如此犀利,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早朝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有事禀奏,但很多事需要各部协作,共同商议……”
朱厚照看了眼李东阳,“议政之事,父皇不是在午朝前安排了文华殿议事吗?一日两朝加文华殿议事,真的有那么多政务,需要让百官天不亮就赶来上朝,让父皇从早到晚忙于政务,殚精竭虑才能处理完吗?”
“殿下有所不知,”李东阳苦笑一声,挨个给小太子诉苦,道:“如今九边战事不断,西北大旱河东水患,还有些天灾人祸,国库已是入不敷出,加上今年又是三年一度的乡试大考,各部诸事繁杂,才会累及陛下……”
“如今边关大捷,兵部和户部光是统计军功,处理边务,安抚边镇难民,就已经忙不过来,别说从早到晚,有时候几日几夜不休都很是有的……”
说到底,这还是因为弘治帝亲躬勤政,大臣们也不敢怠慢。在前朝成化帝在的时候,皇帝怠政,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