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害怕的。
毕竟站在上帝视角,自己此刻,应当和这只蝴蝶没什么差别。
但最终,顾琮还是摇摇晃晃地抬起叶片,假装很感兴趣,无风自动,追逐着蝴蝶。
消极怠工的0028睁开眼:【胆子挺大。】
没被吓傻,知道在反派面前该怎么演戏。
【没有演戏,我觉得这恐惧毫无道理,】认真剖析着自己的情绪,顾琮轻轻,【他在哄我玩,我为什么要怕他?】
活像在应和少年的话,当顾琮把叶片抬到最高时,本可以继续飞走的蝴蝶,翅膀收拢,落在叶尖。
一心多用,逗草的同时,席冶执刀的手亦没停,同样的事,他已经做过一次,谁料,回过神来,他新刻好的关节,完全无法与其他匹配。
因为那是顾琮的腕骨。
他曾亲眼描摹,亲手丈量过。
近在咫尺的正主却没认出来。
谁叫他此时仅有十八岁。
见青年握着块假骨头发了好久的呆,顾琮努力操纵着体内满到稍显阻塞的灵力,让自己的光芒暗淡几分。
他没谈过恋爱,却直觉对方在思念谁。
沈清疏吗?
老实说,虽然自己拥有原主宋鹤的全部记忆,可他很难共情宋鹤的喜欢,更缺少那种赴汤蹈火也要保对方平安的决心。
【所有的任务都是这一类吗?】开门见山,顾琮问,【爱来爱去?】
0028:【正式入职后可以换部门。】
【但新手任务没得选。】
话音刚落,停在顾琮身上的蝴蝶颤了颤,腥甜的铁锈味弥漫开来,他看见青年面不改色割开指尖,用血,浸透掌心雕好的“零件”。
0028见怪不怪:【本命法器需要蕴养,就是这法子粗暴了点。】
它以为顾琮是被吓到,到底只有十八岁,尚未出象牙塔的年纪,父母疼爱,老师欣赏,同学友爱,根正苗红长在法治社会的太阳底下,乍然见到个拿刀把自己割得皮肉翻卷的疯批反派,总归会犯怵。
可还没等它告知对方马赛克和谐功能的存在,顾琮就颠颠自己叶尖上的蝴蝶,引得青年抬头望来。
他没有嘴。
青年却像读懂了他的心意,淡然:“不疼的。”
最开始,顾琮还以为对方能与植物交流,吓了一跳,收敛神思,过了几天,他才发现,青年只是单纯地喜欢自言自语,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池里的游鱼。
流云山中岁月静好。
外界却早已因“宋鹤”的失踪翻了天。
能当男配,宋鹤的家世自然没得挑,越是强大的修士越难绵延子嗣,宋鹤乃嫡系独苗,迟迟未归遍寻不到,若非魂灯仍亮着,只怕要闹得更狠。
恰逢擅长卜算天机的玄清老祖在外游历,途径宋家,应邀推演,卦象直指流云山。
一时间,“异仙”席冶的名头,再次让各门各派人人自危。
这亦是沈清疏和秦寂预想中的发展:
异仙过于强大,单靠他们三人的力量,断没可能攻上流云山。
多年来,流云山与修真界割地相望,井水不犯河水,口说无凭,唯有让其他门派切实感受到席冶带来的威胁,发觉对方有干预修真界的想法,如此才能成事。
最重要的一点,因得幼时那次相遇,沈清疏知晓席冶想做一具本命傀儡。
传言中,异仙无法下山。
但傀儡呢?
到时,那些仆从般对席冶俯首称臣的狰狞怪物会不会一起跑出来,修真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最少元婴期的修为,成千上百,定会扰得天地大乱。
然而,理由找得再冠冕堂皇,沈清疏也骗不过自己的心。
闭眼打坐时,他灵台一片混沌,阴恻恻的低语不绝于耳:
【你怕他。】
【沈清疏,你在恐惧。】
【你只是纯粹想要他死。】
【……让我想想,是因为他亲手杀了你的灵鸟再缝起来?】
唰地。
千里之外的顾琮睁开眼睛。
矮小的视角陡然拔高,他下意识动了动叶片,却抖落两根洁白的羽毛,一头从树上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