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座桑干城, 竟住了个将军,又藏了位新帝,就算真说出去, 怕是也无人相信。
正因如此,向来爱八卦的陆金差点没把自己憋疯,皇帝丢了, 燕京竟未传出一点消息,那位甚至还买下了将军隔壁的院子, 大有要久留的意思。
席冶却清楚, 燕北临没走,完全是因为洛少宁的身体再禁不得折腾, 等毒素除尽, 对方自然会快马加鞭, 赶回去参加登基大典。
但出乎意料的是, 在正式离开前,这两位主角,竟又第三次敲响了他家的大门,专程来告别。
燕北临约莫是被硬拽来的, 冷着脸, 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被他小心护着的洛少宁则裹得严严实实, 面色比刚穿过来时的席冶还苍白,唯独眼睛格外有神。
“没想到, 我真的会来求席公子,在濒死之际, ”大病未愈, 他音量极轻, 难掩虚弱,眸中却有笑意,“无论如何,总归该道声谢。”
经此大难,他比初来桑干城时少了几分跳脱,气质上,也更接近一般文臣谋士给人的印象。
怀里抱着只充当毛绒暖炉的兔子,席冶冷淡:“不必。”
各取所需而已,他没打算和主角攀交情,也不需要什么感激。
席家灭门之祸挡在中间,饶是陛下当年只是个孩子,身上亦留着先帝的血,自以为理解席冶如此态度的原因,洛少宁没再纠缠,闲话家常般,转移话题:“顾将军呢?怎么没见他与你一起?”
意料之中地,青年的眉眼软和了些,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下意识的反应:“演武场,练兵。”
“那真是不巧,我们急着赶路,恐怕没机会和顾将军道别,”轻咳两声,洛少宁紧了紧领口,“知恩图报,天命之事,少宁定不会外泄。”
席冶:“无妨,我只能看到他登基。”再往后,作者没写,他更懒得费心力,折寿去推算。
席冶口中的“他”,说的自然是主角攻,并未计较青年的失礼,燕北临冷哼:“好一个无妨。”
“朕亦无妨,朕不信命。”
若信命、认命,此刻躺在天牢里的“逆贼”,便是他自己。
席冶:“哦?不信,那陛下为何顶风冒雪,来找席某?”
燕北临:“……”
“想必是为了洛公子,”故作恍然,席冶笑盈盈,“原来在陛下心中,洛公子如此珍贵,穷尽手段,也要救他一命。”
回答他的,是标准的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1101叽叽喳喳,先是惊讶,接着又乐出了声:【他他他、耳朵红了诶,现在的攻怎么都这么纯情?】
洛少宁却仍没放弃,被人拽走,还不忘提高音量:“席公子,除夕之前,必达所愿。”
“……有缘再会。”
最后几个字,被吹散在清冽的晨风里。
从有记忆起,席冶还没和主角这般“友好”地道过别,独自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他垂眸,摸摸兔子柔软的、重新长出绒毛的脊背,转身,回了小院。
而燕北临的动作也确实爽利,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自古以来便有惯例,整理卷宗时,发现几个冤假错案,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很快,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席父贪污一案重见天日,以往遍寻不见的证据证人,忽然如雨后春笋,俯拾皆是。
短短数日,席冶就从沦落风尘的罪臣之子,变成了受尽无妄之灾的小可怜,席府上下百余条性命,则让百姓对一息尚存的太上皇失望至极:
如此多疑、拿人命当儿戏的君王,怎能比得上新帝?
被动替主角攻刷了波声望,席冶毫无意外,若燕北临不这么做,他反倒觉得,对方没资格坐那把龙椅。
作为席府仅剩的后人,他本该回京,叩谢天恩,顺带重开科举之权,但约莫是洛少宁在其中帮了忙,借口“席冶”身体抱恙,又临近年节,免去一众琐碎环节,省了他两地奔波的麻烦。
明黄圣旨传到桑干城的一瞬,小号的执念彻底消散。
十数年前抄家的重罪,席父席母,皆未曾留下尸骨,人死如灯灭,席冶虽一向不爱守什么规矩礼节,却仍在家中寻了一处僻静偏房,燃灯,点香,立两块牌位,将这份迟来的清白供奉灵前。
顾琮亦陪他跪在蒲团上,行了大礼。
“当日成婚,去的是我顾家祠堂,如今,倒也算圆满。”尚还记得青年当时紧紧握住自己的力道,顾琮主动牵起席冶的手,安抚。
叹息般,席冶轻声:“是啊,圆满。”
一世界炙热毫无保留的爱、二世界的亲情、三世界的信任、乃至这一世与主角的和解、无数的善意……遇到顾琮后,自己生命里大片大片的空白遗憾,似乎都在不知不觉间,被一点点填满。
他本以为,如此,便已足够幸运,却未成想,顾琮总能超出他的期待。
除夕前日,本该在被窝里补回笼觉的席冶被窗外隐隐约约的响动吵醒,警惕起身时,一只大手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胡闹,席冶肩膀放松,慢吞吞打了个哈欠:“将军?”
“我在。”耳尖一动,除了顾琮的答话,席冶又听见点窸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