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慈安宫,面无表情。或许她死了,她宫里那些伺候了她这么久的奴才们就不用枉死了。
这么多年,她其实也累了。
走过一处狭长宫道,柳清棠一怔。她看到那蜷在青石路上,一身蓝衣沾满了血渍的秦束,和他旁边两个拿着剑的侍卫。
“等等,让哀家和他说会子话。”走到秦束身边,柳清棠深吸一口气淡然道。
毕竟执掌朝政十几年,一时之间这些侍卫太监都被她的气势摄住,没敢阻拦的站在旁边。
柳清棠蹲下.身去看着秦束的脸。说来好笑,这大概是柳清棠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到他的脸。
这么久以来,在她的印象里,秦束就是一个低着头的影子。好像是曾经因为她说不喜他的脸上常年不变的阴冷神色,他就听话不过的再也没有抬头直视过她,就为了不让她感到不快。就算偶尔回话时会抬头,也是很快的重新低下去,从没让她看清过他的神色。
曾经,柳清棠以为这是一个听话的奴才该做的,但是如今她却觉出了些其他的意味。
秦束还没有死,但是也快了,看见柳清棠后他半阖的眼猛地睁开。他躺在血泊中,脸被寒风吹得泛青,努力的仰头看她,嘴巴张张合合。
柳清棠凑近了才从他嘴里听到了些支离破碎的话语,他说:“奴才无能,没能救下太后娘娘,今生不能再侍奉娘娘左右,只愿到了地下再为娘娘做牛做马。”
他说完,定定看着她,这许是他第一次这么大胆的看着她。柳清棠和他对视着,眼里泛出些波澜,而后秦束很快就含笑去了。
他嘴角那抹僵硬的笑意让柳清棠无来由的觉得内心一阵震动。秦束的眼睛并没有阖上,柳清棠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以及头顶上灰暗的天空,搅得那双眼睛里一片浑浊。
柳清棠站起身,单薄的身子沿着宫墙走远。身后秦束的尸体被两个太监拖走,那滩刺目的血迹也很快就被洗刷干净了。
元宁十五年,太后逝于慈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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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醒了,时辰还没到,要再躺会儿吗?”柳清棠在床上一个翻身睁开眼,就听见伺候在薄帘后的缀衣上前一步在帘外轻声道。
柳清棠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她的寝殿。可是明明她已经喝下了皇帝赐的鸠酒,按说应该已经死了,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太后娘娘?”见柳清棠许久不做声,帘外的缀衣又疑惑的轻唤了一声。
“什么时辰了?”柳清棠拥被坐起来,摸着自己温热的手臂,尽量让自己装作淡然的问。死而复生这种情况,她也只在民间话本里听说过,如今自己亲身体验了一回,怎能不感到骇然。
“卯初呢,平日里都是卯正才起,娘娘可是昨夜里睡得不好?”缀衣问的小心翼翼。
“头是有些晕,不太清楚,这会子连现在是元宁几年都模糊。”柳清棠扶着额,状似无意的道。
缀衣马上就回答道:“今个是元宁五年呢,十月初九。奴婢要不要去给娘娘唤太医来看看?”
“不必,我再歇歇,今日早朝,告诉皇帝一声我受了凉就不去了。”柳清棠一边说一边用力捏着手心,神色有些恍惚。
元宁五年,是她二十岁的时候,进宫成为太后已经五年了。她竟然在死后回到了十年前,这难道是佛祖的恩典,让她重来一次?
心绪烦杂,柳清棠在缀衣小心的服侍下再次躺下,闭上眼睛想要平复一下心情。可是这一闭眼,脑海里就闯进一双浑浊的眼睛,那是秦束死前的眼睛。
秦束……
柳清棠忽然一颤,闭着眼睛开口道:“缀衣,去将……秦束叫进来。”
秦束这时候还不是慈安宫的太监总管,而是一个小领事太监。平日里连她的面都很少能见得到,多是在外头行走办事。她忽然在这个时辰叫这么一个平日不怎么接触的太监进来,应当是不妥当的,但是柳清棠此刻非常想要亲眼看看他,看到他还活着。
因此,不顾缀衣诧异的神色,柳清棠再次道:“去吧。”
“是。”触到柳清棠的脸色,缀衣也不敢多说什么,应声后走出去让门口的小宫女去唤人。
人很快就到了,柳清棠神色有些异样,靠着靠枕挥手让缀衣退到外间,静静看着下面跪在她床榻外垂首扣头的秦束。
“太后娘娘吉祥。”
他的声音一直这样,冷冷的让人觉得不舒服。这宫里的太监每个人都要学会笑,就是那声音里面也要带上笑,不然会让主子不喜。偏偏只秦束,连笑也让人觉出一股子阴冷的意味。
“向前来。”柳清棠屈起手指扣了扣床舷。
跪在下首的秦束只稍稍顿了顿就小心的膝行上前,没弄出一点声响靠近了脚踏。他小心翼翼的连头都没敢抬起来。
领事穿得是黎色长袍,伏在那里袍角四散,让柳清棠有一瞬间想起那时候,看到他躺在宫道上满身血渍将死的样子。一错眼就觉得,现在的衣袍也沾了血似得。
柳清棠忽然倾身上前,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抬起了秦束低垂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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