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挽高髻、身着灰麻宽袖衣的中年人,方面阔额,凤目隆鼻,施施然落了下来。
陆庄面色一怔,眉头随之微微一皱,道:“原来是时道友。”
这位时姓上真却恍若未闻,只对着来坦之笑言道:“来小友。我观你甚有仙缘,根骨奇绝。我愿做你的引渡之人,你意下如何?入我门下,保你道途平步青云,近道有望。”
所述言辞,竟是与陆庄一般无二。
陆庄面色大变,喝道:“时广南,你这是何意?”
这名为时广南的上真瞥了一眼过来,淡然道:“陆道友何必失态?一切按照章程行事,古今早有定例。”
盛泽楼内外,一众大哗。
大神通者争夺弟子之事,一言以蔽之,“开门常有;而关门不常有。”
所谓“开门常有”,是说道基初立,山门传承肇始之初,招揽弟子只以资质高下为凭。下宗中有锥在囊中的瞩目英杰,引来大神通者赌斗争竞,实为古今不绝之佳话。
相对而言,最终印证“问境三玄”、了悟飞升玄机的关门弟子,最重要的却是“契合”二字。彼之佳酿、我之砒霜,殆非虚言。缘法感应相契而共争一人的情形,委实极为罕见。
以盛泽楼为例,先前三十二次遇合,两位上真同时看上同一位有缘之人从而争执的情形,其实只发生过一次。
陆庄听见“古今早有定例”这一语,面色转而一缓,道:“比对次第,缘定章图?”
时广南微笑颔首。
陆庄定下心来。
与他陆庄的孑然一身不同,这位时广南出身东玄仙道界域,与杨颠、脱纶辛两位上真交情极笃,共居太华山千五百年之久,号称“太华三友”。且这三人功行艺业俱极精深,单单任意一人,也隐然在自己之上。
陆庄唯恐时广南恃强争先,万一又与来坦之言明缘法契合,那自己岂不是痛失良缘?
既然时广南并无此意,而是照旧按照规矩行事,那就再好不过。
唯恐时广南反悔,陆庄立刻道:“便如此说。”
同时反手一托,掌心已出现一枚翠绿色玉牌,虽不见宝光耀目,却隐然有一种和本人神气相连、命运相同的异感无端浮现。玉牌之上,有一道极为深密繁复的图案,无尽深奥,赫然眩目。
在这图案之上,又有宛若镂空虚影一般的两道横纹,宛若用大画笔重重划过,凌然于那细密图纹之上。
陆庄沉声道:“道友看清楚了;本人是最后一次。”
时广南微一颔首,动作也不落下风,指尖向上一勾点,同样浮现出一件深铜色阵盘一般的异宝。虽然形貌和陆庄所持之物大相径庭,但是其中细节却有殊途同归之处。
铜盘内同样是铭刻了极为繁复古奥的图形;而凌驾于细密图纹之上的,却是一撇一捺,构成一个大大的“叉”,浓墨重笔,真实不虚。
时广南淡然道:“本人与道友相同。”
陆庄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不想此人也是两次缘法感应失之交臂。轻舒一口气,道:“那便唯有比对章图了。”
旋即转身,对着略显不知所措的少年来坦之言道:“不必惊慌。你且沉稳心神,稍后我与这位时道友各自作图一副,你且摒弃妄念,但以本心择之;哪一副图卷更加契合尔之心意,从实道来便是。”
来坦之振作精神,连连点头。
二位上真缘法相生,一感一定,同时争夺关门弟子的情形,虽是罕见,却也并非没有。
前人之法,是先比所余机会之多寡;若是打平,再示之以章图,胜者得先。
所谓机会多寡,指的是“问境三玄”的三次机会,分别用到了几次。若是一人是心缘初起,另一人却已然失败了两次,仅余最后的机会,那么便是后者优先。此事并不能空口白牙、谎言相欺,而是要以各自所持神通法的映鉴之宝示之。
此生几度履历,皆有痕迹。
正如二人现在所做的那样。
明白易见,陆庄和时广南都是失败二次之人,仅余最后一次机会。
这一条若是打平,接下来就是“比对章图”,二人以自家修持本命神通为引,纵其想象,作成一道图卷。由所争之人心意而决,看自己心性与哪一道图卷更加活泼契合。
归无咎观察良久,心中暗讶。
这位时广南甫一降临,归无咎心中便生出一道异感。仔细琢磨,若说“陆庄”之气象是一封闭整体,与元初玄境完全相融,这时广南却似附着着什么莫名的气机,更显深邃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