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思忖,归无咎忽地微微一笑,道:“看你自信满满,言之凿凿,似乎对天下道术宗旨,列位第一流的英才,都略知其路数,而非仅仅是对归某一人而已。”
石墨微一挺胸,昂首道:“那是自然。”
归无咎笑道:“这样罢。不如论上一论,对于天下英杰各自道术理路,哪些对你的胃口,哪些不合脾胃?”
石墨心头忽然一松。
他虽出世百年,却是早出,除却关键“印象”外,其余时日浑浑噩噩,宛若狗熊捡棒子,随取随弃,而难以精炼性情。所以此时心性,和真正是十岁孩童并无二致。
别看他异常坚决,维护本心;但是对于拒绝归无咎这样前古所无之英杰的师徒之缘,其实也有莫大压力。此刻见归无咎不但没有丝毫不满,反而与他坐而论道,心境登时活络起来。
归无咎道:“你且说说看。当世天才所持之道,你最讨厌的,是哪几位?姑且列出三人。”
石墨双手紧握,兴致勃勃道:“第一个讨厌的,是隐宗荀申。”
“此人之道,可谓是繁中取繁,道术杂糅,又加之以攻心之法,阴阳之判。愈发琐碎,殚精竭力而难以扼其关窍。”
出言之时,石墨眉头紧皱,咬牙切齿,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归无咎淡然道:“第二呢?”
石墨眼皮轻轻一挑,瞥了归无咎一眼,却并不说话。
归无咎淡然一笑,这第二讨厌者,很明显就是自己。但他并不点破,略不过提,悠然道:“第三是谁人?”
石墨托腮思量许久,道:“排名第三的,都差不多吧。轩辕怀之八剑轮转,损益变化与算度推演;魔道之琐碎诡秘,李云龙之支离不得要领,皆在我讨厌之列。”
归无咎笑道:“说完厌恶,再说说看你喜好入眼者。”
石墨毫不迟疑的道:“缥缈宗魏清绮,清简中不失灵动韵律,最合我心。”
“其次是凤族玉离子凤舞九天、内外凝练登峰造极,亦是上善法门。”
“其实不止是人,单以道术而论,盈法宗日夜二经,收束明练,一式之下判定胜负,亦是良法。只是门中三位嫡传未臻至境,在当世人物中排名不高。”
“除了这三者之外,大约龙族玉娇龙万取一收,以静制动,能入我眼。”
归无咎听石墨一番高论,也不置可否,笑眯眯的道:“还有么?”
石墨犹豫了一阵,道:“还有一人,喜恶两分。”
归无咎道:“哪一位?”
石墨眨了眨眼,小声道:“秦梦霖。”
“她自心剑阵道脱胎而来的推演剑理,不合我心意;但是阴阳道根本法门中负阴抱阳、乾坤一掷的法子,却很对我的脾胃。”
归无咎面容忽然一肃,道:“我明白了。”
石墨浑然不解,忽觉头脑中微微一眩,莫测高深。
以归无咎的剑心深湛,和石墨这一番仔细交谈,早已了悟玄机。
石墨所言,和他对当世嫡传的所持道术的态度,虽然层次尚肤浅,但却并非无由,更不能视为出于臆断的童稚之语。因为其认真执着,坚信不疑,分明是他“本性”的一种映射。
黄希音作为麒麟儿的资质,是“利则广纳、弊则迁化”,乃是由分至合,积累凝练试错的法子,又与归无咎万法归一的路径相反相成。所以修道之路,也是博而采取,先慢后快。
而石墨的天资灵性,却与黄希音相反。
常言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石墨禀赋资质便是此性,天下道术,皆以上善慧根一望即取,一览即收;就此星汉分野,有缘者得之,无缘者弃之,永不再见。
但一人之资质智力,终究有其极限。再加上天下道术门径不同,有的道术能够以顿悟法宏观整体,有的道术却体例庞大,分枝蔓延,非得自下而上、由分渐合逐渐成型,非一日之功。
所以这也在冥冥之中映照在了石墨的心性之中。
凡是道法取精用宏、规整简约,适合以顿悟法门一步包揽者,其见之则喜;凡是庞杂浩瀚、体例繁复,不能以此法一举囊括者,其见之则厌。
归无咎不语,似乎出神。
小童石墨忽然有些警惕。
虽然归无咎的平淡宽度令其稍稍宽心,但他也隐约明白,修道人城府森严,深不可测。归无咎与他一番交谈之后,并未明言不要他做徒弟了。这便令石墨不曾完全放心。
果然,约莫一刻钟之后,归无咎微笑道:“你与我师徒缘定,是改变不了的。”
石墨闻言,如同受惊小鹿,立刻向后跃出两步。
归无咎不以为忤,淡淡道:“若是我的道一本贯穿,简明扼要,是否你就愿意拜入我门?”
石墨一愕,旋即道:“那是自然。”
只是眉眼之间,分明不信。
归无咎长笑一声,无比痛快。旋即伸手一点,指向石墨眉心!
这一下迅捷无论,兔起鹘落。
表面上看,归无咎所持之道,是万法归一,由下而上;而石墨却是一语道断,自下而上。果真道术路数,并不相合。
但归无咎忽然察觉,石墨和自己积累功行、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