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皆惊以至于坐立不安之时,铁珂出言解围道:“这一位是某少年邻居,入道之早,如今道行之深,皆在铁某之上。”
郡守听闻来人道行在铁大法师之上,不由一惊,旋即面上挤出三分钦仰之色,半含试探的道:“仙姑请上座。”
木愔璃略一思忖,并未推拒,洒然入席。
不过世俗间所谓的珍馐美味,她倒是并无多大兴趣,只略食了两枚草果,几口清酒便罢。
郡守一下的一行人,当头几个尝试前来拜见之后,见木愔璃似并无铁珂那种与“世俗同流”的味道,也都涨了几分眼色,不敢再上前叨扰。
祝词、歌舞、封祭等几道主要手续完成,木愔璃对郡守言道:“暂借一处僻静之地。”
郡守慌忙道:“有,有,有。正殿之东,便是花园,景致甚佳。”
木愔璃微笑道:“我与铁大法师说几句话,不耽误罢?”
郡守道:“不耽误,不耽误,饮宴已毕,下一个‘万民称福’的迎献大会,在一个时辰之后。”
木愔璃缓缓颔首,立刻离席。
铁珂紧随其后。
郡守疑本郡治所格局反复,庭院相连,还在想是否要寻人引路;木愔璃二人早已不见影踪了。
木愔璃从天而降,自然远远辨明了此地格局。
花园之中。
二人在一座清瘦的亭台之中坐下。
木愔璃双目凝视。
因为今日的铁珂,和记忆中幼年时节的形象,大为不同。
曾经的少年,虽然心思纯净赤诚,但却是偏至之性,所以有时时争强好胜的念头。
而面前这人,却是醇厚深沉,不见一丝棱角锋芒,却又有一份历劫根尘、洗尽铅华的超脱。单论人物气象,比之当世第一流的人物,竟是毫不逊色。这种繁华落尽之后的通彻练达、从容雅致,在木愔璃相识之人中,唯魏清绮是类似气象。
但也许是身为男子的缘故,他较之魏清绮又少了那一线柔和,多出三分毅重。
再三味之,似乎是魏清绮与文晋元的结合体。
铁珂淡淡一笑,道:“我知道愔璃你在想什么。”
铁珂淡然叙述,语气从容悠远:“不瞒你说。我当年入道修持,苦秘求道之途,正是受了你的激励。历经辛苦,终于求得机缘后,步步前进以至于今日。虽然奋发之心未去,但心境渐渐宽释。二相相融,气质自然也随之变化。”
木愔璃心中一奇。
铁珂的解释固然不错,但是她关注的要点不在于此。
因木愔璃修持“过去心印”乃是事涉她道途中最关键的一环,所以方才心中所思,她并未形之于色。铁珂方出言知道她心中所想,木愔璃还有些不以为然;没想到竟果真令他料中了心思。
铁珂续道:“若仅是这样还不够。直至百余年前,我得知了愔璃你的消息。才知自当年故地扶摇直上,便是九宗之一的越衡宗。那时我方知,虽我自忖累得良缘,却依旧与你相去甚远。历时甚久、勘破此念后,才令我心境更上一层。”
木愔璃略一沉吟,道:“你今日在何处修行?”
铁珂略一犹豫,道:“得了一位先古前辈大能的传承,如今借居魔道修行;只是未可以寻常魔道弟子视之。”
木愔璃掌心一推,二指环扣,二指挺直。
一丝生动至极、仿佛有灵活体的火光猛然溢出,扑向铁珂而去。
这道火光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已暗藏了她最强攻杀神通的奥义,应时显化之法。在目中看来,这火光腾跃势并不算快;但等你按照正常步骤抵挡时,却立刻会发现慢了一拍。
铁珂极迅捷的伸出手掌一拍,掌心亦出现四枚大小不一的橘色光球,四相之间隐隐有雷电相连。
此相一生,不往外铄,却立刻坍塌收敛,汇聚成自内而外的力量,再行外铄。
说来也奇,这先收再发的法门,竟较之直接外放速度更快。
待火光一卷后,分明望见,铁珂只是五指边缘的皮肤被木愔璃的火形神通烤出一丝焦黑,似乎略显下风;但肌肤血肉,毕竟都完全无损。
铁珂微笑道:“以道行而论,终是输你半筹。”
木愔璃沉吟半晌,才道:“你我所入门径不同,资源多寡不同,本无所谓高下。你有今日修为,端可称惊世骇俗了。”
她已然试出,铁珂果然并非魔门嫡传,而是修习了一种另辟蹊径的道术传承,大约相当于与归无咎遇合之前隐宗最顶尖的道术传承。
一个选择,摆在木愔璃面前。
这“描摹故相”的功夫步骤,木愔璃是做出过深切准备的。
得知当年故人尚存于世者唯铁索儿一人时,她有时间提前预备功课。对于相见之后的“铁索儿”形象,有着异常精微准确的模拟。如果今日所见之人,和木愔璃想象中人完全吻合的话,那木愔璃有信心规避这条道路上的风险,顺利成就。
而现在所见,铁索儿却和她想象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更高明,更深邃,更完美而富于潜力。
这是木愔璃始料未及的。
若是这一形象被铭刻心印,无疑会多出许多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