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响彻七遍之后,眼前景象忽然发生变化。
那草木山泽看似只是一个晃动,重现之时依旧各自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但仔细望去,东南方向的山谷,却无端多出一道裂缝。一座坛形建筑正当中央,气度幽深肃穆。
归无咎一步踏入。
圆坛之下,立着六人。除了最右边的一位是个须髯皆净的中年人外,其余五位都是长髯及胸,身着黑色法衣,胸前绘古树图腾,一团泯灭虚实的气机连绵成片,巍然成势。
宝树宗六位天师,竟是一齐到了。
立在正中那位,颧骨微微突出,眉毛下垂,约莫五六十岁相貌,头顶戴一只灰色高冠,分明修为在六人中位居首位。
此人上前一步,平静言道:“老朽黎云。”
归无咎颔首道:“原来是黎云天师。”
平心而论,魔道诸位天师的道行境界,较之本土修道文明的诸位天玄上真大大胜过,几乎每一位都能抵得上姚纯、孤邑、路艰等功行最顶尖的天玄上真;而为首这一位黎云天师,更是距离九宗真君二三步之遥。
但此等战力,哪怕归无咎不动用全珠法力,单单以真实修为以一敌六,亦是绰绰有余。
黎云天师目光闪动。
若是二三百年前,归无咎杀到山门,哪怕对方发现阵法玄机,他也不会开启门户。
倘一直不去,那就筹策应对斗战之法,绝不会有何对方议论上一番的心思。
但此时此刻,双方过节虽未解开,但是已和昔日有些微妙不同了。
黎云天师目光晦暗不明,仔细端详了一阵,才道:“归道友有何见教?你大驾光临,真是稀客。”
归无咎摇头道:“稀客么?那也未必。”
“其实归某与魔道本有渊源,兴起做客,宛若紧邻,也不算骇人听闻的奇事吧。”
黎云天师左手边一位天师长眉一动,淡淡道:“渊源?”
归无咎微笑道:“以师承论,归某可是你们魔道这一代定世真传的授业之师。”
此言一出,六位天师包括黎云在内,个个神色殊异;但是并无一人接话。
归无咎想了一想,又道:“其实不必从师承关系上攀附——从本质上论,本人与魔道的关联,本来就甚是密切。”
言毕,右手五指一张,轻轻向前一托。
六位天师中,有三四人一瞬间几乎以为归无咎要出手了;眼皮一跳,再望才知非是。
却见一团雾茫茫的气机从归无咎掌心浮现,瞬息由雾化形态凝实,化作极坚实极确切的实物形态;然后形体一变,化作一只飞鸟,在头顶盘旋三周,轨迹异常玄妙,似乎捉摸不定。
十余息之后,那飞鸟陡然一散,化作万千星点,纷纷扬扬;如雨点一般落入地面之后,却又无端凝气,还归归无咎掌心。
黎云天师心中猛然一震。
雾气如霜,如真似幻而刚健,是《无遮无量普门大祀仪》的法相;
旋即转实,胜似精钢,是《妙谛六如虚丹一炁玄篇》的意味;
转为飞鸟,形迹隽永莫测,是《金花玉蒂玄珠妙法》中的前知旨趣;
万法归流,诸玄虚之象收为一奇,是《神藏索源通贯十方成就法》的真谛。
这轻轻巧巧的一招意象演示,却演尽了魔道四法起承转合的变化。
魔道诸修,极为擅长辩论。若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攀扯下去,一两个时辰也未必能道出什么结果。而归无咎展露神通,却是“事实胜于雄辩”之意,任谁见了,都无法否认归无咎和魔宗之间关系密切。
思索良久之后,黎云天师道:“归道友有何来意,尽管道明。”
心中却暗暗忧虑,归无咎如此功行,如果想要向魔道挑战或辩论,可着实不易应付。因为他心中所想较其余人更高一层——
倘若归无咎只是单纯的挑战,宝树宗亦有许多手段应付过去;但若归无咎打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心思,言明只以魔道功法领教高明,那可极为棘手。因为如此一来,宝树宗可没有理由拒绝。
而真要迎战,胜机同样渺茫。
岂料归无咎却道:“虽然归某与魔道渊源甚深,但今日前来,还真的只是借过——并非是为拜会魔道而来。”
前后一番话,其实未免有戏耍之嫌。
但六位天师闻之,却反而隐隐觉得松了一口气。
黎云天师言道:“本宗所在,独立山野。并非如归道友所居之半始宗,抑或荒海三生阴阳洞天通道那般,为诸方势力汇聚之通衢。道友所谓借道,不知去往何地?”
归无咎笑言道:“当年四大妖族攻伐东南,麒麟、玄武二妖族之降世圣祖,皆在那一战前后陨落。因为没有上境大能庇佑的缘故,二族之倾覆,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只是后来归某隐隐听闻二族血脉未绝,各自有百千万血裔,藏于一处小界之中,得到魔道照拂。不知可有此事?”
六位天师闻言,面色一变。
最右边那位须发皆净的中年人高声道:“归道友是来问罪的么?”
归无咎摇头道:“不是问罪;只是借道。”
黎云天师沉吟良久,方道:“一枯一荣,一兴一衰,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