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如今还在?”
丞相提起他就头疼,又不能直说他不愿意离京,只道:“他此次是为奏请加固天水城防,另外军中人数扩充,军饷粮草都要调整,派遣少府史入京又怕处置不周,因此只得亲自呈办。”
扶微心里自然有她自己的计较,这哪里是怕底下人办事不周,明明是借机回来看望丞相。派遣外埠的官员不得皇命,严禁长时间滞留京畿,要不是丞相袒护,想必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
她徐徐叹了口气,“天水离京甚远,这些年他在那里,应当吃了不少苦。按说他是我长辈,我也不当要求他什么,但天水外接河西走廊,古来乃兵家必争之地,若没有信得及的人镇守,我怕西边要出乱子。满朝文武多少双眼睛盯着宗室,相父应当比我更清楚,他如今罔顾朕之委任,相父看……”
丞相显然求之不得,“主公圣明,臣即刻告知他,责令他明早离京,返回天水。”
扶微本以为丞相会为他开脱的,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应准了。她偷着瞥了他一眼,心里窃窃欢喜,面上却是万年凿不破的坚冰,“如此最好,也请相父代我劝诫他,他肩上挑着千万郡民的安危,愿他不负朕所托,为朕守好一方疆土。”说罢起身绕室游走,喟然道,“荧惑是战星啊,既然停于东南,必然有兵祸。他身为宗亲,更应当坚守辖下,以免给人可乘之机。我……是女流,对战争生来恐惧,此时不倚仗至亲,应当倚仗谁呢?”
她说的是实话,那点私心完全掩盖在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下,自己听来也觉得颇有道理。丞相自然是领命的,她留意看他的表情,坦坦荡荡,没有半丝为难。她松了口气,看来还有挽救的余地,至少他对连峥没有任何留恋,这样可遂了她的心了。
绝口不提刚才那点令人难堪的小动作,扶微含蓄问:“相父到底不考虑搬进禁中和我同住吗?”
丞相说不,“多有不便。这世上并不是只有男女相处要避嫌,男人与男人之间也一样。臣不进宫,是为保全主公清誉,请主公体谅臣之苦心。”
其实清誉不清誉,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他更多考虑的是自己吧,担心羊入虎口,担心有去无回。
扶微掖着广袖说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求,后话再说不迟。”顿了顿回首又问,“那日我宣灵均入宫,他回来之后同相父说起什么了吗?”
丞相抬起头,山水画前的少帝有种稚嫩而单纯的美,即便她在算计你的时候,依然带着轻轻的笑意。
他记得那日灵均的确同他说起过,她要的仅仅是名义上的婚姻,她心里有很明确的目标,那个目标就是他。真好笑,人小胃口不小,朝堂之上还没有人敢和他争高下,她竟瞧上了他。那种感情是爱才奇了,分明是为了吞噬他,生出的偏执的欲望。
他摇头,“什么都未说,只说陛下下定了决心,会当朝宣布诏书。”
“可惜了,筹备得再好,赶不上变化。”她带着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再待几日吧,等眼下的难关度过了,终身大事还是不能耽搁的。”朝外看了看天色,“我应当回去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实属无奈呵。”
她轻俏一回眸,眉目缱倦。丞相愣了一下,迟迟作揖,“恭送主公。”
她却不肯举步了,“相父不送我吗?那些门客还在外面等着我呢,你不露面,他们误以为你被我毒死了,群起而行刺,那可真应了荧惑守心的预兆了。”
丞相无奈,只得向外一引,“主公请。”
扶微提起袍角迈出来,在檐下略站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对他感慨,“不知怎么,和相父并肩而立的时候,我心里那么宁静。”
不是应当惊涛骇浪,恨不得将他淹死才对吗?不过少帝说一套做一套的工夫炉火纯青,如果幼时还有纯真,那么这些年的历练,早把这一副娇骨炼成了满身钢刀。
他心知肚明,君臣间假模假式客套,从来必不可少。他微笑,“臣亦然。”
丞相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虽然笑里藏刀,依旧让扶微明白了当初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癫狂。可惜自己不为男,如果性别换一下,他哪里还逃得出她的手掌心!她边行边想,努力克制不去看他,眼角瞥见他肩头的夔龙纹,就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确实如她刚才说的那样,心下很安定。有时候恐惧是来自距离,比如小时候一个人坐在深宫里,不知他下一步会怎么走,总是胆战心惊。现在索性到了他面前,看得见他的神情,听得见他的表述,反倒让她放松了。
两个人缓步走出院门,果然门客还未散,见丞相安然无恙,纷纷拱手长揖。扶微什么都未说,不过牵了下唇角,昂首上甬道。
他送她到门上,她站在骄阳下眯起了眼,“我一个人来的,来时骑马,没想到回去那么热。”
丞相和颜道:“主公不该单独出宫,路上多危险,没有人护驾,万一出了差池怎么办?”言罢唤长史,“把我的轩车赶来,我送主公回禁中。”
她脸上难得露出了羞赧之色,“我着急见你,便什么都没顾上。我坐你的车回去,你不必相送,夜里早些来吧。”
她说完转身下台阶,丞相品咂她的话,品出了语焉不详的暧昧味道。她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