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地毯之上。广阳侯往主座边走去,正有一个灰青色衣裙,挽着碧色披帛的中年女子走出来。崔季明只看着广阳侯走过去,将朝廷的信递给她,她坐在副座上,手指纤长,拆开信来读。
微微低垂的眼角和殷胥有那么几分相似,面上有些细微的多愁善感,一点菩萨相,显得对于情绪和纷争十分敏锐,她比薛菱还要大几岁,唇角鼻翼两侧有了不少皱纹,广阳侯躬身与她说话的时候,她猛地抬起头来一笑,广阳侯也咧嘴,她眼睛里还有点少女模样。
崔季明不太知道这位青娘的故事,本来还存着不少八卦的心思,想打探打探这位殷姓仅剩的长辈,如今却忽地觉得没什么好问了。
或许是因为天性的敏感,青娘可能少女时期就不能忍耐大兴宫的杀机与胶着。听闻袁太后最宠爱她,送亲的车队都延绵几里。然而当她离开了大兴宫,就不再姓殷,也不再是什么公主。
或许远嫁幽州,也有过小矛盾,也有过找不到亲人帮忙的气苦,但现在也过得好好的,既没有一身无奈苦痛,也没有像她三个兄弟一样要不早死要不里外不是人。她简直都算上两代纷争里的奇迹似的。
崔季明忽然就觉得哪还有必要去打探。
连殷邛都要忘了的阿姊,殷胥也没必要想搬出这姑母来,就让她被忘了也挺好。
就在崔季明和众将士在幽州松一口气,各自喝的七仰八叉的时候。于空韬却下了一个决定,七万多将士离开相州,大军布阵,齐齐攻向了崔季明的大本营、黄河沿岸势力的中心之地——魏州。
因为这横跨恒冀的这一刀,对面本来隶属沧定、后来被纳入恒冀的部队,似乎也散了,连攻打博州都做的有气无力,似乎是知道于空韬的鞭子甩不到这边来,自生懈怠。
在博州的张富十猛然一轻松,他按照崔季明之前所说的,不再固守城池,而是主动出击,打得沧定退出百里,这才回到博州。
而七万大军并不是小数目,于空韬一部分兵力回调准备途中突袭崔季明,另一面对魏州发起了阵势浩荡的总攻。无数木架高台伫立在魏州城墙边,上头不眠不休的弓箭手躲在铁板后头,没日没夜的朝城内放箭,吃喝拉撒都在上头,箭塔下头一圈都要被施肥的长出新草来了。
攻城的巨车也在撞击着城门,于空韬也相当有策略,大批的骑兵在崔季明切出的线路上不断游走等待着拦截,而他甚至将主城恒州的投石机和步兵也调过来,只为了打魏州!
他显然是相当棘手的敌人,走了崔季明最不想看到的路子。于空韬想的是,就算是崔季明有魄力,去攻打他的根据地恒州,那也距离颇远、没有器械、恒州又是在内部,崔季明攻下来的几率并不高。
而他这样抽空几座城的兵力,一旦能够打下魏州,崔季明被直捣黄龙,就输定了!
魏军的物资、朝廷的官员全都在魏州,抢夺物资、斩杀官员,恒冀必定士气大振,至此再占着魏州往回收复自己的城池,还有什么打不下来的!
他这一拳决绝的打出去,暴露身上几处纰漏,打得却是崔季明的门面!若是棋局之上,黑白子就可在这几天定局了!
魏州城墙修建的不如相州那般稳固,一是因为城中人数激增,似乎以前讨论过扩建城池;二则是,崔季明似乎也没有想到于空韬会来打魏州,把有限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相州身上,甚至魏州的存粮还比不过相州。
于空韬大喜,魏州士兵虽然顽强,但城墙可不为人心所改变,几波投石机的攻击下,已经有了好几处破损,其中一面城门以及被攻破,只是魏州将士用巨石堵死了来阻挡他们。
相州几次打开城门援助、博州也派出了不少骑兵来骚扰,但这几个城池也不敢怕中了围点打援,也不敢全力出击,只能这样突袭。可于空韬的人数就像一只庞大的大佛蹲在魏州脸前,博州与相州的这些骑兵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眼前只有魏州!
于空韬感觉魏州还是有机可乘,虽然自己这边将士也略显疲惫,只要再几天,再几天,或许他就能打下来!
而崔季明回攻的路子上,却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广阳侯必须要留在幽州门关,考风和她带兵返回。攻打易州时就花了不少功夫,又碰上了于空韬早让人埋伏好的几队骑兵,她不得不转入恒冀境内,攻打于空韬为了攻打博州而将兵力全调走的几座空城。
那些空城对于于空韬而言,显然已经不在乎了,地理位置不重要,崔季明全是骑兵、没有军备,显然也守不住。
终于,就在这样僵持了不知道多久,崔季明都已经在恒冀内部跑了几圈,回头来打于空韬,反而让已经集结了快十万人的于空韬一巴掌拍开。于空韬已经自信满满——
三月中旬,伤痕累累,一边修墙一边打仗,城底下被挖了不知道多少地洞又被半截堵住的魏州,终于被于空韬击溃!魏州北城墙被强攻破开,如蝗虫一样的恒冀军冲入了魏州城!
然而没有军备、没有朝廷官员,只有半城从反向地道逃脱的将士和来不及逃脱却也大笑赴死的将士。
崔季明掏空了魏州?!她掏空了自己的大本营?
他这一拳打出去以为打向了对方门面,却眼见着要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