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抬头拱手:“正是。”
中年男子翻身下马笑道:“在下暂任幽州刺史,姓宇文。”
崔季明恍然:“原来是广阳侯。”
显宗之母就是宇文氏,家族虽在后来败落了,但是当年显宗还是给宇文家子弟封了不少爵位,甚至是国公、郡公,眼前这位应该是继承着当年的侯位。
广阳侯笑了笑,崔季明觉得怪不得当年青娘要远嫁,眼前这老男人颜值仅次于她爹,当年虽然在偏远的幽州,怕也是引得无数少女倾心啊。
他铠甲是铁底镀金的,金面掉了不少,看得出来上了年头,或许这甲也是年轻时朝廷赏赐的,代表了他十几年前的功绩,不肯换了。崔季明瞥了一眼旧样式,不过四十多岁的人,年轻时扯着的都是中宗时期的事儿了。她想来也觉得有些唏嘘遥远。
青娘在宫中几乎没有人提过,大邺的公主本来就不多,很少有人在历史上留下真名,大多只被叫封号。而青娘却在嫁人之前,袁太后与中宗也只唤小名,反倒封号被人遗忘,好似成了个没人记得的透明人,崔季明有些好奇,却不便上来就问人家家眷。
崔季明特意带来了殷胥的信件来,毕竟是朝廷的信她没敢随便拆,但估计以他的文笔也是要正儿八经、引经据典的赞扬一下自己的姑父,而后再求他帮忙。
广阳侯怕是从没想过朝廷任命的行军总管,还有这样年轻的人,他不便表现出怀疑,只得问她道:“季将军就带这两万人,奔袭六百里来了?若恒冀内部调兵来打又如何?”
崔季明笑:“加上你的人马,西边那头不是也来了人么,加起来四万人左右吧。解围了幽州,却还不算解决的粮草,咱们估计还要一步步打回去。”
广阳侯思忖道:“主要是战线单薄,六百里的长度来回很容易被他们截断,两方都是恒冀士兵,很容易就被两面包围。”
崔季明笑:“谁说两面都是恒冀了,东边可是以前的沧定。如今主将死了,用屠城、杀将来威胁恐吓他们的于空韬被留在了我这一道刀痕的另一侧,朝廷又在一定程度上接受投降,你说那些刚刚被于空韬夺取的沧定藩镇,会拼出性命来攻打我么?”
广阳侯深深瞧了她一眼:“你是要趁着沧定还没完全跟恒冀融合之前打散他们。只是这法子太过冒险。于空韬拦断你这条线路的几率很高,而且如果他大军转移,打向魏州、贝州你要怎么办。”
崔季明转过头来,她咧嘴一笑:“我哪能这么不设防。既然来了,就一定能回去,六百里这条道我勘明了,他们拦不住我的。”
广阳侯无奈的笑着叹了一口气:“……果然如今都是你们这些刚弱冠的年轻郎君的天下了,不是初生牛犊,识虎多年却也不怕虎,我们这些年纪大了的,可真没有这种心性了。”
他才说罢,和崔季明一起走出了战场,忽地听见远处一阵呼哨声。
凉州士兵性子和西域人有那么点类似,胜利凯旋,恨不得把裤衩都扒出来拽在手上打转,一个个吹着哨唱着歌儿就来了。崔季明知道他们一路沿着大邺最北端奔来,来了之后先堵住关口,屠杀了几个被突厥人掌控的小军镇才来的,看着有马有车十分轻松,但天底下哪有轻松打仗的时候。
她背着手,站在几个时辰前还属于恒冀的军营门口,金龙鱼脸上溅了血似乎不太舒服,正在拿马脸拱她,崔季明想装会儿大爷也不成,只得抱过它脑袋,把它脸上快干了的血迹蹭了蹭。
就看着从平原那端奔来的凉州士兵,前头最的人骑着黑马,一身凉州大营的黑甲,马蹄声轻巧得来了,似乎也像是一趟艰难的旅途到了终点,跳下马来很高兴的拱了拱手,这才正眼看向崔季明。对面看起来比她还小的少年将军身子一僵。
崔季明刚要笑着套几句近乎,还想着凉州到底会派哪位熟人前来,而眼前这张脸——她太熟了!
她都看了三四年不止了啊!
除了那道疤,这张脸每天就在她面前晃荡来去,一点臭脾气,拧成拳头大的疙瘩,目的就几个字“要钱买衣服”——
崔季明觉得自己忘了这个人,也忘了考兰到底为啥到她身边来的。
只是这跟北狄异族似的发型,虽然样貌相似却并不每天掐着甜笑,眉毛比考兰粗,似乎脸上有过刀痕,左半边眉毛断成两截。许久的风吹雨打,使得那张过分精致的脸看起来有一种骨子里的野蛮、狠劲儿和睚眦必报。
当年她还有点区分不出来这俩人,如今竟……差别如此之大。
崔季明还没来得及开口,想象这位叫考拉还是什么的,对方已经猛地冲上来,抓住她的衣领,额上青筋都要鼓出来,抬手就要给她一拳!
广阳侯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拦。
崔季明想起来了——这个是考风,当年走了考兰这个后门,让她交给夏辰做亲卫去了。
考风暴怒惊起,活像是嘴里吞了三个炮仗,半分考兰的矫情做作也没学出来,说话唾沫星子都快给她洗头了,怒道:“是你!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你把考兰带到哪儿去了!他人呢?!当年就不该让他跟你走——!”
崔季明连忙抬手:“他好着呢好着呢,我家里养着呢!现在人在魏州,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