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板甲都有几处碎裂,两只手臂几乎是以看着就痛楚的角度弯折着,英气的面容上双眼紧闭,旁边还倒着一把长戟。
言玉只感觉一阵绝望,他应该是这场战役中离崔季明最近的人,连他也死了,崔季明还活着的希望太过渺茫了。
他一直翻找到中午,下头有些兵士和随从,也听闻他的描述去翻找出不少尸体。
身高七尺三左右,皮肤偏深,卷发,穿着明光甲的男子。
找到他面前的不过四五具相符合的,拖到言玉面前,那士官浑身是血,为难道:“这儿不知道多少尸身,没法找。好多人脸上手上都是泥,根本看不出来肤色。”
言玉望向眼前那几具尸体,半晌低低道:“不用找了……”
眼前的尸体死状凄惨,根本看不出面目,头发散乱,甚至有一两具连胳膊都找不到了。
她要是牺牲了,也会死成这个样子么?
他以为不论什么时候,他都能一眼认出她来,事实却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言玉张了张嘴,想发出什么声音,望着眼前的几具尸体,却好似失去声音,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朝后退了一步。
谢姑眼见着他两膝一软差点倒下去,连忙扶住他,抓住他的胳膊,焦急小声道:“少主!咱们是在李治平的眼皮子底下,你不能这样!这里不是能松懈的地方!”
言玉在她肩上撑了一下,想尽量站直身子,声音略显虚弱:“他们回报了么?可在河岸附近找到痕迹?”
谢姑摇了摇头:“没有,在附近的水岸都找了,就算是她逃脱了,掉进水中也只是个死字。”
言玉:“谢姑,她死了。我连她尸体都找不到,我连给她装殓送还到长安都做不到……”
谢姑只听着他的声音随着身体一起猛烈颤抖起来。
她想说什么,言玉却甩开她的手,扶着胸口朝远处走去。
那个拖着尸体过来的士官,却忽然开口道:“您要找的那人,是不是骑着一匹金色的骏马?倒是有人找到了马,只可惜那匹马受伤也不轻。”
言玉猛地回过头来:“在哪里!是金色的马,很亮的白金色!”
士官指着城墙下的一处临时马厩道:“活着的马不算太多,那匹金马虽然受伤,怕是也很难完全恢复再上战场了,品种太稀奇,上头就说留着先看看。”
言玉没有理他的话,转头就朝马厩的方向而去。
那扑了层稻草的简易马厩内,大都是受伤的战马,有己方也有敌方的,会暂时在这里给马治伤观察状况,如果能很快就好的,便留下来再上战场。如果是受伤严重,或者是不可能再像以前那么强力的马匹,大多会被宰杀,马肉充作军粮。
在一群黑色、褐色和枣红色的马匹中,金龙鱼实在太过亮眼。
它屈膝伏在地面上,垂着头,平日里让崔季明编作辫子的鬃毛满是污泥与血迹,纵然如此,阳光下也难掩它皮毛的惊艳颜色,不少养马的士兵正在围看他。
然而言玉才刚走近,它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猛然抬起头来。
言玉挤开众人,站在马厩前,金龙鱼猛地从地上腾地站起来,后头两条腿还在有些哆嗦,朝言玉嘶鸣起来。
旁边的马兵惊道:“哎,刚刚还怎么都不肯站起来让人给检查呢!”
言玉伸出手去,看着身上几处箭伤,显然以后也很难恢复强健的金龙鱼,道:“你知道你主子去了哪里么?”
金龙鱼似乎也受了惊,它本来想去咬言玉的手指,却放弃了,而是微微用头贴了贴他手腕。这小畜生还认得他啊。
言玉转头:“你们何处找到这匹马的?”
那马兵道:“有几匹马受惊,冲出战场跑出来了,它应该也是其中之一。我们发现它的时候,马背上早就没人了,一匹马踉踉跄跄的在乱跑。”
言玉看向金龙鱼,有些不可置信:“在这战场上,你难道也抛下她了?你知不知道她从你身上下来,就几乎不可能有活路了——你!你这么多年就没一点长进么?!”
他想到崔季明可能被它从马上掀下,惊得落在地上被踩死,他又气又怒,心头剧痛,伸手就在它头上狠狠打了一下:“你怎么能这样!现在就只有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就是个怕死的畜生!”
金龙鱼吃痛的缩了缩,言玉还想再骂,却不知道是哪一句真的说中了它的心思,它猛地对天嘶鸣一声,言玉就看着一行泪从它黑色眼睛边滑落。
言玉呆了一下。
它不是掉几颗泪下来,而是真的在哭,眼泪顺着它眼角不断往下淌。
旁边的人骤惊,言玉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它脑袋:“……不要哭了。”
这话如今却好似实在安慰他自己。
言玉抬头用力的眨了眨眼,对旁边的马兵道:“它伤口都处理过了,我能牵着他走两圈么?要紧么?”
那马兵呆滞中回过神,道:“不要走太快,慢慢的话是不要紧的。它已经上过药了。”
言玉点了点头,拽住它的缰绳将金龙鱼从马厩中牵出来,伸手抚摸着它的鬃毛,看着那马鞍还挂在它身上。那马鞍上还有崔季明常年骑马磨损的痕迹,马鞍上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