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手中拖着十字长钩戟,四五人为一组,如同闯进麦田惊起一群乌鸦般,看着叛军四散而逃,崔季明眼见着已经冲散,抬手朝空中又射了一枚鸣镝。一时间四散开来的骑兵听见这一声尖锐声响,才发现差点忘了计划。
叛军营地前步兵已经持盾突入营内,崔季明率先带着骑兵朝营外而去,重新在营外准备形成包围圈,再度朝内推进。
她是从郓州东营靠近河岸的那个出口离开,周宇带一部分兵力从另一侧离开,列阵的步兵正在从营地正门缓缓推入,崔季明抬手,身后的骑兵立刻变阵,将队伍改成横排,准备调转马头。
然而就在这片平原靠近济水河滩的位置,崔季明似乎看见河岸上飘着些……什么灯火……
身侧的骑兵已经调转马头,列成排,不少从叛军营内奔出来的逃兵发现远处竟然列着这一队骑兵,惊得跌坐在地上,好似天地之间根本找不到活路般仓皇后腿。
骑兵队正在等待崔季明号令,一齐冲回营内,与进入营内的步兵里应外合。
然而他们等到的却是静默,偏了偏头,却看着崔季明还面朝河岸,背对叛军大营,从袖中拿出单筒镜朝济水的方向看去。
济水河岸的薄雾被一阵夜间的春风荡开,崔季明狭窄的视线内,出现了许许多多像萤火虫一般的光点,她当然不会认为那些是萤火虫,紧接着,她就隐隐听见了似乎有列阵的声音……
还有援军?
不可能?每次行军都是要对周边地区进行侦查的,如果有如此多的援军,不可能发现不了,更何况那是河岸——
崔季明忽然让自己脑袋里的想法震了一下。
不可能!
不管这是不是李治平,她很难相信对方会有这样的手段!
崔季明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是否是她想的那样,胜利的喜悦立刻被一盆冷水浇透,她立刻高声道:“准备撤!走!去叛军东营门口!”
旁边骑兵骤惊:“什么?”
崔季明急急忙忙就去掏腰间挂包内的鸣镝,还剩六枚,她要全发出去才行。
不可能!不可能——除非李治平为了围堵他们这一路,将兖州这个根据地也抛下,将所有的兵力调至此处!
郓州正处在济水打弯的河道处,远处那些灯火如果真的如崔季明所想,那这就是两面被围,西侧又是城门紧闭的郓州城,他们唯有原路而返!
崔季明身边的一个年轻骑兵问道:“崔中郎,发生何事?”
崔季明不想慌,她觉得境况也没到了要慌的程度,然而她却只感觉两手发抖,连一枚鸣镝都没捏住掉在地上,她已经顾不得,调转马头道:“走!”
她策马出去,两侧骑兵紧跟而上,她在马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两手稳住,连接朝夜空中将几枚鸣镝全部发射出去!这样连响五声,足够警告所有的将士了。
而当她在马上抬手,身后的骑兵改成两行纵队回到叛军营门前时,另一侧的骑兵也快速赶来,崔季明看着手下的部队如此机动,也松了一口气。
周宇也将仅剩的几枚鸣镝全都射出去,营内的部分步兵也跟着持盾后退出来,突生变故难免也有些乱了阵仗,不少被逼到极点的叛军朝外反攻。
周宇看着步兵还在持盾对抗,急道:“发生了什么?”
崔季明朝济水的方向指了指:“你现在能看得清了么?”
今日月色还算好,或许是因为藤盾上漆了桐油,能反射出点点月光,周宇因为眼前混乱的叛军大营而听不见,却见到了一排反射着月光的盾牌,好似朝这边靠来了。
崔季明深深吸了一口,逼自己清醒起来,指着两侧:“那里也有,他们登滩点最少有三四个。若不是我刚刚正好朝北冲去,又有风吹散了雾,隐隐约约看到了些灯光,否则咱们可能还在叛军大营内杀得起兴,他们已经将咱们死死围在里头了。这些叛军,是诱饵。”
周宇渐渐看清了,月色下,结成方阵正无声靠拢来的无数人影。
他一瞬间只感觉后颈上的碎发都炸了起来。
若崔季明没有看见,这群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如蚂蚁般靠拢来的步兵,绝对能在他们得意屠杀的时候,前来包围住他们,然后慢慢围合啃噬!
他们没有点火把,似乎也没有任何点火把的必要,因为被掀翻了火盆正在燃起大火的郓州大营,就像是平原上兀自燃烧的火把,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周宇望向崔季明:“该如何办?!”
崔季明看向了西侧,然而郓州的城墙遮挡着,她看不见贺拔公那一方的状况,她觉得或许贺拔公那一侧也有步兵以船登滩,但贺拔公显然比她经验丰富得多,应当能有办法,她更应该考虑自己。
崔季明立刻命击鼓兵敲鼓,她与周宇的两侧骑兵朝外分开,而从叛军大营内撤出的步兵,则分成了平日两军进攻时的哨队,列雁行横队在两侧骑兵之间。
这种人字形队伍,算是阵法中保护步兵、机动较快的一种。
队伍反应的比崔季明想象中慢了一点,毕竟是联军,并不是同一套训练练出来的兵,崔季明有意将大同军和凉州大营的兵分散组成哨队,就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