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顿了顿,决绝的声音在那边传来:“你没看错,我就是女子。是我一直在骗你,也骗天下人。”
那声音一落,空旷的侧殿内静无声息。
殷胥懵了一下。
她在胡说什么?
不可能……
若是如此,前世她瞒他一直到二人死的那天么?
天底下哪有一个女人,会是她现在这个样子!
他以为前世二人是十几年挚友,她却对此守口如瓶。
而此世,明明她就早就可以说……明明早在几年前她就知晓她的心意,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她在想什么?
是不信任他,还是看他的傻眼觉得很好笑?
她对他……什么也没有说过!
殷胥脑袋中一瞬间无数纷杂的想法几乎要炸开,他扶着屏风站起身来,他摇了摇头,不可置信道:“我不信……那你……”
崔季明扶着屏风,转过身来。
中单就披在身上,简单束着腰带,衣领的缝隙,露出她一小片胸口,她面无表情,道:“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脱了衣服,让你仔仔细细的看。”
殷胥的样子傻的有点可怜,他半晌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说瞒我的事情就是这个?”
崔季明抿了抿唇,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殷胥似乎自嘲般低低笑了一声,仿若看着陌生人般,眼底如冰霜凝结。他好似不再是那个只在她面前展露的阿九,变成了带着衮冕坐于皇位上接受百官朝拜的殷胥。
崔季明一颗心朝下坠去。
殷胥道:“我感觉两辈子,加起来我认识你十几年,就好像根本不认识你。”
崔季明张了张嘴想开口,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殷胥:“你一定觉得我特别蠢。看我与你告白的时候,每日围着你转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殷胥脑中最先想起的就是二人相处那些瞬间。
万花山上,他傻傻的将自己重生一事全都说给了她,生怕她遭受任何波折。
大泽边他鼓起勇气碰着她的脸颊亲她,她说着不能舍了莺莺燕燕让他找别人去。
从东风镇外逃亡的路上,到建康的崔府,她与他确认关系,却将他的心思吃得死死的。崔季明不许他主动,以他对于和男子行房的抵触来吓唬他,她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甚至了解如何来控制他的行为,如何来避免被他发现真相。
殷胥想着要让天下知晓他喜欢男子也无妨,想着登基后妄图能推行让同性之间也可成婚,想着对不起崔季明或许也该允许她有子嗣。
他的想法,何其幼稚何其愚蠢。
崔季明不可能不知道,她或许从他心意挣扎时,就明白了——他多少次将心意诉说给她,她却选择守口如瓶。
殷胥:“你为什么不肯与我说,非要让我来发现。是不是如果我像以前一般乖乖的听你的话,不敢进来,你可以再瞒我几年?”
他摇了摇头,打断崔季明的话:“不对,那你连今日也是骗我的。说什么要与我……你也是在耍我的吧。”
崔季明道:“我……是有这个打算的。”
殷胥瞬间清醒,一下恍然,怪不得她要灌他酒喝,她知晓他酒量不济,这样诱骗他,就算二人有什么实际,或许他头昏脑胀也不记得了。
殷胥后退一步,眼底发烫,发出一声低笑,抬手就抓住崔季明屏风上挂着横刀的腰带,拔出刀来,怒极就朝她刺去,刀尖停在她颈侧:“你一直将我耍的团团转,直到前一刻,你还想再耍我?!崔季明!”
他备下的浴汤,穿着的中单,贪婪的索吻,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像个笑话!
她从来不肯将关系推进一步,这么多年,她口中没说出一个爱字,连“欢喜”都好似给予他的施舍!
她此刻偏了偏脖颈,模样是任人宰割,在殷胥面前却更像是游刃有余。
怪不得,那日他明明都肯委身于人下,她却退缩了。
怪不得,她总是亲吻他,却不许他随意动手动脚,甚至常常将他压在身下。
殷胥从来不认为自己喜欢男子,但他痴迷于崔季明,他也肯去为此努力。他一贯无法接受自己委身于人下,却为了她连这些脸面都豁出了。
那些吃醋,那些置气,那些千里而行的牵挂,那些耽溺于她的沉醉——
殷胥以为崔季明是爱他的,此刻却格外没有这个自信。
那刀尖往崔季明颈侧贴了贴,刀刃压在他咬下的齿痕上,殷胥尽力希望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希望他就算被人耍了这么久,也不要在这一刻丢脸。然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着激动的哽咽,有着歇斯底里的质问:“你为什么不向我解释!说啊——给我理由!你不是最擅长狡辩,最能欺骗我么!”
崔季明睫毛动了动,她尽力平稳语气,道:“对不起。崔家与贺拔家的联姻,生了三个女孩。贺拔家与崔家二房后继无人——”
殷胥怒道:“我要听的是这些么?你觉得我要听的是这些么?!你为什么……为什么前世我们认识十几年,你都没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你还打算瞒我!”
不论是挚友,还是爱人,他在崔季明心里都好似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