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翼抬袖将茶盏放回在桌上,笑:“三郎也是高了许多,眉目依旧。今年建康有会,家中派我来了。”
崔季明了然。
不论如今在言玉手下的那些曾经显赫的落魄世家,如今崔、李两方,各自派系的世家不同,大致可分在朝党和在野党的代表。
崔家身边有郑王两大姓,又有些其他在朝堂上有官职的大小世家,也有如今在南地的黄姓为代表的世家,基本势力都是可以在中央操纵的。而李党则是以卢、萧、何等等江左、河南河北世家为主,也有朝堂上的裴家,大部分掌握了军镇和地方官职,几乎可以是像地头蛇一般的存在。
当然崔党也想尽力去控制地方,李党也想通过永王来插手朝堂。
但两方内斗的时候,也要不断的提醒对方分寸。比如今年薛菱好像提出要修改各地政绩考核的标准,修改督核与制衡的不平,将如今已经严重程式化的考核制度进行改革。
程式化是一层坚固的壳,下头藏污纳垢,若崔党在朝堂上支持,李党的势力必定要遭到打击,但地方势力被朝廷拔除,对行归于周这两年的计划也会是个致命的打击。
今年的会选商议的重中之重,便是如何阻拦薛菱的改革政策。
而言玉掌权一事,怕是要将这个商议的大事先往后拖几分,毕竟言玉作为李党崔党相互恶心的筹码,忽然爬的这么高,显然是他一人利用了两方。
郑翼这时候前来,崔季明觉得他是来问言玉相关的事情的。崔翕虽被选作三宰之一,但郑王这样的大世家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言玉方面,一直由崔季明来沟通,她心里做好了郑翼代郑家要来质问的打算。
郑翼竟然开口道:“五娘不在府内么?”
崔季明心中警铃大作。这小子今儿穿金戴银的,居然是为了舒窈?
她坐下,面色如常道:“不在。她几个月都没回来了,也没哪家娘子像她这般,不过这年头也无所谓抛头露面一说,便让她出去玩了。”
郑翼微微抬了抬眉毛,给崔季明斟茶:“五娘子如今在外头风生水起,叫阿兄说成一个‘玩’字,实在不该。”
崔季明笑:“她才多大,折腾些金银拿去耍,管什么赔赚,她开心便是,还能不是玩么?”
郑翼看她不愿提起舒窈,也只得笑了笑没说话。
崔家这样的世家,是本不该提一个钱字,越是主子,越提钱越觉得腌臜,避之不及。后来高祖显宗时期,儒士大提四民皆本,商贾不再是世家不可触碰的事情了。如今天下商贾之盛,便在建康一带。
像崔家如今开始走下坡路,不可能像前朝前代那般富庶,崔式年轻时也曾投些钱开过“质库”,得来的钱也够支撑南地几座宅子如流水的开支。那类似于那种银行抵押贷款式的机构,虽不太算作规模,但在建康还是不少的。崔式算是赶过一波流行。
而如今几次租佃改革,崔家的状况也收紧,毕竟为了维护崔翕的地位,崔家不可能眼见着一步步衰败下去,崔式就授意舒窈先拿出部分内库的钱,在建康试水。
舒窈年纪虽小,毕竟是从小在建康长大,对人情世故熟悉,虽然前几次投官营石炭场都收益不好,但如今也渐渐迈上正轨。她用崔姓这铁板一样的名号,在外头做起了信托。
许多寒门出身的大商贾,既是不想太招摇招惹上有权势之人,也是想摆脱寒门身份摆起了贵族架子不愿自为鬻市,而舒窈便在外头为这种江南大商贾进行委托经营。
实际上这种信托模式已经出现,并非舒窈原创,只是一直范围很窄,以田舟贸易为主,未能发展起来。她手里有崔家的本钱,再有了几家富贾的资本,然后用崔姓的名号和人脉,来集合这些资产,然后分下去教给旁人打理,她来进行游说和管理。
她手里有太多姓氏带来的资源,只是从商贾到世家,对于崔姓这种行为都多有鄙薄,认为他们自甘卑贱做这种事情。
崔舒窈不在乎,这种声音太响了若影响崔家,她便捞到自己身上来,全说成自己不懂事。但她知道,这年头商贾的势头到底有多么猛,崔家的奢华生活与无数产业是多么需要资金来支持,她不想端着所谓的世家面子,眼见着资源被旁人夺走。
而选择信托经营,几乎是她做的最正确的决定,让没有行商根基的自己,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在建康一代落脚。
非崔家的名号,不能使那些商贾将大量的资金资本掏出来委托给她。若非熟悉江左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吏,她不能使如今仍然落后的律政放宽通行。若不是崔家拥有的资本,各地刚刚开始发展的农产矿业,也不会和她签订下几年内承包的期定易货的立券。
在这样几乎是除了人脉以外,其他都是暂时委托来的状况下,崔舒窈几乎在短短一年多以内,将手伸到各行各业之中。她身上承担着种种风险,但这姑娘有见缝插针的果决,总能在平衡之间迅速找到方向。
对于崔季明而言,舒窈的这种类似于“投资”的行为并没有太多惊奇,但对于其他各家来说,几乎是觉得舒窈身上有惊天的才能。
毕竟往前数个八十年,乡镇间还以帛布剪割进行交易,铜钱根本不能通行,而贵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