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扯下仅剩一段的车帘,轻轻包裹住了这颗头颅。
“圣女……”
崔季明开口:“他叫任守节,十九岁,有一弟一妹,是西河介休人。”
嘉尚回头,手中拈着佛珠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崔季明仰头微笑:“我怕是也要送他回家。”
风雪卷进车内,吹的阿穿手指扣紧马车窗口,却看着崔季明将那包裹好的头颅放到箱内,疲惫的坐回了位置上,朝后仰着闭目,似乎扛在背上的重重行囊已经长进了皮肉,卸不下来。
阿穿忽地伸出手指去,刚刚靠近崔季明的太阳穴,她就骤然睁开眼来。
阿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郎君可是不舒服,你可以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下。现在外人看来咱们都是女子,不必在意。”
崔季明差点脱口道: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
她对于自个儿真实的性别都要后知后觉了,叹了口气,微微偏头靠在阿穿肩上。阿穿刚刚握匕首的手指,摸摸索索的划过她面纱,按在她太阳穴上,十分小心的揉捏着。
崔季明头脑昏然,坠入了沉睡。
而千里之外,东宫之内,深夜的屋里是与冬雪截然不同的温热,殷胥却被无边的屠杀与血痕,魇在了梦中。
他在一处从未见过的边缘的城内穿梭,四面城墙如黯淡的远山,落霞似血,无数看不清面目的人群将他往反方向推去。他看着城墙上有一个红衣银甲的身影,远的他想去抓都会漏出指缝,他嘶声去喊,音节被烈风吹碎。
殷胥使出了浑身力气往前拨,狼狈的就像一条浅滩逆行的鱼。
那个身影拔长,目视远方,弓满弦响。
“崔季明!”他总算是逼出三个字来。
城墙上的崔季明回头,二十余岁的面容忽然变化,城墙尽退,人群消散,沉日转回初光,她少年模样,蹦蹦跳跳走过来,歪头笑眯了一双眼:“嗯?你在叫我么?”
殷胥一把拽住她的手:“回家!我们回家!”
第53章
殷胥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外头还是一片深蓝,连半点晨光熹微的样子都还没有,他僵硬的坐起身来,脸色比外头的天还难看,浑浑噩噩的半天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掀开里头锦被看了一眼,一身薄汗未干,亵裤里湿漉漉的。
殷胥发出了一声恼怒又无力的闷哼,仰面倒回了床上,真想将脸埋回枕头里。
所有的少年,长成之时总会有这么一遭事。殷胥也不是个毛头小子,他前世脑子不好使,这码事儿有的也比较晚,日后纾解脑子里也大多是偶尔蹦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景象。
而他没想到梦见了崔季明。
上次那个梦足够殷胥内心惊吓的几天沉着脸,梦见崔季明胡来,他还怕自己有些奇怪的反应,幸而前次掀开被子检查并没有什么,也就安慰自己道:只是噩梦而已,他不是变态。
可这次却不能自欺欺人了。
只是他并不是做的什么春梦,梦里只有常年吹过大兴宫的干燥季风,二十余岁的他,牵着十几岁的崔季明从含元殿台阶最下层往上走。
他带着笑嘻嘻的崔季明走过龙尾道与飞廊,又走过御花园中的池子,走到他的寝殿去。
他的寝殿里是一副国破山河在的样子,床顶的帷幔上是厚重的灰尘,镜子前的矮凳咯吱作响,半旧的抱枕上盘龙的刺绣抽了线,木制地面上是来回拖动家具留下的凹痕,连日光都是加水也淡不开的深黄。
这半死不活的大兴宫里,崔季明从未这么好奇,这么肯听他说话,她像个孩子一路跟紧,激发出殷胥心中能够保护她的错觉。
这些都是前世跟她走过的路,殷胥介绍着他生活的一切,站在寝殿里留她也住到侧殿休息时,崔季明满面奇怪。
崔季明:“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我要回家。我的妹妹在归义坊,我的父母在建康,我的战友在朔方。这是你的家,你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大兴宫,这是你的笼子,不是我的。”崔季明甩开她的手,蹦蹦跳跳顺着寝殿的楼梯往下跑。
明明朝南的寝殿却不知为何对着西沉的太阳,层层台阶上是厚厚的金色往下淌。
殷胥穿着厚重的朝服,扯着衣摆从楼梯跑下去追她:“别走!子介别走——!”
他那祭礼时候才穿的层叠黑衣不知道怎么能迈开那么大的脚步,追上了崔季明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崔季明一下子就从少年,抽长成一个青年,她长大的身体撑开了他环绕的臂,她有力的手指掰开殷胥的掌心。
身上穿着银色薄甲,外头是红色的披风。
在殷胥惶恐之时,她却转身从怀里掏出个皮酒袋,给了他一口酒。
石冻春也没有那种一连串火滚下去,在肚里炸开般的辣,殷胥因为这酒,身体里浑浊缓慢的血液都跟着加速起来。
崔季明伸手抱了他一下,她鼻梁撞在他肩膀上,两只手用力的拍他:“没事儿。我去关外的播仙镇一趟。”
大兴宫像死透了一样寂静,她说是拥抱他,却像是依偎着他。
殷胥的梦最后只记得她的发顶搔痒了他的脸颊,她好像撑不住,差点就要垮掉肩膀倒在他身上,最后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