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浮现出今晚在包厢外看到的那个人,顿了一下,咬牙,“或者,你就是存了想要让他全军覆没,永不翻身,甚至想要除去他的念头吧?”
谭青麟沉默着。
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冒出了愤怒的火花,紧紧地盯着对面的这个男子,语气是鄙夷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你今日立场,你想要更上一层楼,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的丈夫,你的老同学兼盟友,这也是你的本事,我无可厚非,或许在某些和你类似的人的眼中,这还可以被称之为谋略,你大可以用的问心无愧。但我必须还要说一句,谭先生,你令我大开眼界!你还是那天和我一起跳过舞的那个谭青麟吗?原本我对你印象还算不错,觉得你也是个人物,现在看来,我丈夫从前被人和你并称为南北双杰,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谭青麟眯了眯眼,面上笑意渐渐消失。他在行进火车的包厢地板上慢慢地踱着脚步,忽然停下,转头道:“徐太太,你是可以鄙视我的。我也承认,我这手段用的并不光明。但是这又怎样?你的丈夫徐致深,他能从当初的一个普通士兵一步步爬到今天这样的位置,难道他就没有做过一件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可能吗?我年轻的时候,也信奉主义,也推崇理想,日本一个弹丸之地,原本要仰我中华之鼻息,然短短百年,无论是经济、国力、制度,还是军事力量,全将我中华远远抛在了身后!所以我东渡日本,想要学习了解他们的先进制度,回来救治我中华,但是这十几年间,我看的都是什么?徐太太,你既也知道时局,你当知道,在中国这样一个沉疴顽疾,民智不开的国度,想要完全推行西方的先进制度,无异于是痴人说梦!我早就已经清醒了。我惊讶的是,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当初老同学徐致深,他到了今天,竟然还信奉那些所谓的主义和理想?这简直太荒唐了!”
他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说完,在地板上快步走了几步,靴底发出一下一下急促的橐橐之声。
甄朱摇头:“谭先生,你错了!我丈夫和你的区别,并不在于是否依旧信奉主义和理想,而是面对不尽人如意的现实,仿徨过后,是否还有勇气去保有对初心的坚持和信仰。”
谭青麟盯着她,缓缓地道:“徐夫人,我原本认为,你应该也是能够理解我的。”
甄朱说:“我确实理解你,因你的做法,是人在落差之下通常更愿意的选择,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更显我丈夫的难得。你尽可以嘲笑他,他的结局或许也是失意,但那又如何,在我看来,就凭这一点,他就远比你值得我去尊重。”
谭青麟脸色略微僵硬,点了点头。
“我很遗憾,我让你感到失望了,但我有我的想法!我要用我的方式去改变中国的现状!徐致深是不可能和我走到一处精诚合作的!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利用这个机会消除我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徐太太……”
他顿了一顿,似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激动,神色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
“我也很抱歉,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我原本是从不强迫女人的。但是这次情况特殊。你不必害怕。”
他凝视着甄朱:“我早就已经知道,当初在天津法华,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如果那天事情能够按照我的设想顺利进行下去,我想今天也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了。但是即便这样,我也一直没有伤害你。请你相信,无论什么情况之下,我都不会伤害你的。”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朝甄朱微微一笑:“你休息吧,我先去了。接下来还要在火车上渡过两天。我就在边上,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甄朱手足冰冷,一颗心仿佛被冰水浸泡,不住地下沉。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令她感到恐惧的,是徐致深现在可能面临的情况。
很显然,他现在极有可能还不知道谭青麟并没有按照约定的那样拔军,如果被张效年抓住机会,此刻犹如斗兽之困的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最后的反扑机会。
战场之上,原本什么就可能发生,何况他现在所有的安排,一定都是以有联军为前提而定下的,一旦遭遇这样的情况,到时结果到底如何……
甄朱急的胸口憋闷,汗水不住地从额头滚落。
……
第二天的清早,火车行驶在轨道上,速度渐渐减缓下来。
前方,怀宁就要到站了。
一只花瓶,朝着车窗玻璃重重砸了下去。
“哗啦”一声,车窗玻璃和花瓶同时碎裂,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看守,急忙过来敲门问情况,里面没有回应,门也被反锁。
看守用力踹开门,冲了进去,被看到的一幕惊呆了。
女人靠躺在椅子里,那只雪白细弱的左手手腕,已经被碎玻璃割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殷红的血,正不住地从伤口里溢出来,地板上溅满了一滴滴的血,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