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乐:“你不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这里又有大房子又有好吃的,还有漂亮的哥哥姐姐,但是十二娘不在我身边,我总是不太习惯。”
昭乐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圆脑袋,“我说过了,你以后不能叫她十二娘,要叫她师父,要叫我师姐。”
金宝歪头抖掉她的手,“我知道,在别人面前我都喊她师父,是你们替她收的小徒弟。”
“对了,我今天听一个扫遗香径的师兄说起这里的故事了。他说这里之所以叫遗香径,是因为十二娘少年时候曾在这山道上练剑,经常把外衣遗落在这里,其他弟子走过这里的时候,见到大石上的衣裳,闻到香味,就感叹‘仙人从此路,青山径遗香’,所以这里就叫做遗香径,太好笑了,等十二娘回来,我要问问她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昭乐抿唇,望向曲折陡峭的山路,仿佛能看到当年尚且年少意气风发的师父,在这翠绿山间翩然挥剑。
“其实瀛洲仙山上很多这样的地方,云生间下面有一汪泉水,时常有人去收集那里的泉水回去洗脸,你知道是为何吗?”
“为什么?”金宝好奇的问。
昭乐:“因为那泉水连通着云生间上一谭泉,师父从前晨起,爱坐在那泼水净面。”
金宝有些心虚,“那些人太奇怪了,怎么喜欢用别人用过的水洗脸啊。”
昭乐见他表情不对,“你干什么了?”
金宝嘟嘟嘴,“我没干什么,就是看那潭水清澈,最近又有点热,就在那里洗澡玩水了。”
昭乐想起有这个山下取泉习惯的,还有沈青柯的叔叔沈贞和,顿时无言以对。“你是不是在池子里撒尿了?”
“……没有哇。”
“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回答吗?”
“……好吧,有。”
“下次不许这么做了。”
“……哦。”
昭乐站起身,“好了,和我回云生间,三师兄说要教你练剑。”
金宝从大石上爬下去,“啊?要开始练剑?好辛苦的。”
昭乐说:“要是等师父回来,看到你会使剑了,一定会夸你的。”
金宝:“其实我倒不是很希望十二娘夸我,她能回来就很好了。”
一大一小牵着手,在山径上慢慢走远,谈话声也渐渐散落在山间云雾深处。
夜色如水,则存坐在云生间的露台上饮茶,忽听一道脚步声行来,侧头问:“来喝杯茶?”
昭乐坐下,“你怎么最近都喝茶,不喝酒了。”
则存叹息:“从前当闲人,想喝酒就喝酒,大醉一场最痛快,现在肩上有责任,不能想醉就醉,只能喝茶了。你又去给那小鬼头讲师父以前的故事了?我真奇怪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故事的。”
昭乐没有回答,当年师父离去,她以为师父死了,彷徨又孤独,和现在的金宝一样,只能追寻她的足迹,慢慢的,就知道了许多这样不知真假的故事。或许当年她也曾和金宝那样想过,要是师父没死,就能问问她那些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后来知晓师父没死,光顾着高兴了,这种小事就想不起来问。
到现在,再想问也无人回答了。
则存:“今天那小鬼头问我练完剑师父能不能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平常怎么骗他的?”
昭乐:“告诉他背完法决师父就会回来。”
则存:“这样都能骗得到?”
昭乐:“我以前也这样骗自己,自己能骗,怎么骗不了别人。”
师兄妹两人一时静默,过了一会儿,则存站起来,“行了,夜深风冷,别在这坐着了,去找你的沈青柯吧,可怜我这孤家寡人,还有很多事要做。”
则存走在云生间的寂静长廊中,身侧就是空悬的云海。站在云生间,总能看到极远的地方。他从前总是见兄长则容站在山巅望着远方,便讽刺他喜欢那种一览众生小的感觉。可是当他也站在这里看着的时候,他才发现那并非一种豪情,而是等待着什么却永远等不到的悲哀。
他和兄长性格截然不同,然而奇怪的是,从小到大,他喜欢的东西和人,兄长也同样喜欢。只是他会表达出来,兄长却从来藏得好好的。
则存又想起兄长则容自囚死寂之间前,跟他说过的话。
他说:“幼时你惹了什么麻烦,总找我顶替,后来要复仇,你不愿意,也是我将你那份一同担起,现在我将卸下这一切,余生我都会在死寂之间里度过,所以我肩上的担子,从现在起,就属于你了。这一次,你就算想逃避也逃不了了。则存,弟弟,你该长大了,去承担你该承担的东西。”
则存忽然在夜色中豁然的笑了起来,衣摆拂过身边的流云,“真是,前半生得到什么,后半生就注定会失去什么。”
——
年年月月,瀛洲仙山上,青竹里的青竹落了无数叶子,铺满了无人清扫的竹径,那棵曾被主人珍爱的银轮桂树自从主人离去后,就再未开过花。
这一年,它终于再度开花了。
远在东海最深处,一个漂浮在淡蓝结界中的人影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曾经的血色眼睛已经变回黑色,只是里面的悲意仍旧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