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子快,一越而过,云萝半句话都赶不上说,纠结着,只能留在原地张望。
冷风侵得脸颊疼,楚凝一脚迈进抱厦,耳畔风骤息,这一小间门廊里的暖驱着寒意直往身上融。她舒口气,才舍得放出袖内的双手,掌心搓搓热,贴住冰凉的两颊。
男人的身影让她猝不及防刹了步。
眼前,他双手后负,人立着,白衣之下身量修长,正在看悬在壁上的画——正是被崔婉禾泼湿的那副关外雪景图,尽管是赝品,她仍难舍,便晾干自己补了几笔丹青,挂到抱厦前后通风。
楚凝怔在那儿,意外他竟……还未回。
听得动静,顾临越徐徐回身,便见她捧着自己那张香娇玉嫩的秀靥,白净的鼻尖透着红。
“寒风料峭,借你这坐一坐。”他含起笑。
姑娘家都有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因他打扮过,又不想被他瞧出端倪,于是她压下欲扬的嘴角,不做声,走过去。
“那你坐呀……”楚凝偏头看向挨在另一面墙壁的两把交椅,低着声:“也不吩咐个人知会我,白白站这等。”
“楚二姑娘跑得勤,是我想不到的。”
他笑,她脸倏地就红了。
“我是去寻舅舅……用中饭的。”楚凝极力争辩自己不是为他而去,抿抿嘴,嘀咕:“你又不留。”
顾临越安静顷刻,才说道:“今日,确实多有不便。”
明予去了京师,办他交代的事,他来是走的偏道,避开了暗监他的人,九七在外掩护。不能名正言顺登门,和东宫扯上关系,那才是要牵累沈家。
楚凝不知这层原因,只听他这么说,心一软,便怨不起了。
“嗯……这没什么。”她理解,不要紧。
再说怕他过意不去,显得她多么小心眼。楚凝便岔开话,目光越向他身后那幅图:“画是摹的,不是真迹。”
“的确不是真迹,”他说着话,看着她笑:“坏成这样,还费心补救,也就你了。”
他看出来了。
只是这话听来,仿佛他很了解她心性。
楚凝顿了短瞬,倒没在意,轻声道:“我哥哥在关外,北地。”
顾临越静了下,懂她意思,没多说。
“雪海连烽火,梅霜尽殆妆。关城捷万里,请宴贺归郎。”她能够倒背如流,楚凝问:“这首题诗,你有听过吗?”
顾临越露出浅浅的笑。
何止是听过。那时北地定简兵败,父皇大兴兵戈,他欲阻不得,故无奈作此书画,至今快有十年了罢。
楚凝走到墙前,望着那副画:“哥哥被遣后,没人敢犯陛下的忌讳,作边关文章,只有太子殿下,使愿良将大捷。”
所以这画她视若珍宝。
后来她想,对太子的好感应就是那时候起的。
“我知道。”顾临越慢慢回身,站她身后。
他知道,上辈子在东宫,她说起过。
沈公是前朝的将军,精通兵略,封狼居胥。她哥哥楚庭自小随沈公习武,天赋异禀,有一回切磋,明予的父亲都逊楚庭一筹。却有不善者教唆,上谏了这事。就是那年定简兵败,皇帝借此派遣楚庭前去北地驻守,说的好听叫得君行道,大车以载,谁不知是惮着沈家,怕楚庭成沈公第二。
她告诉他,姥爷就是因此气发旧疾,走了。
一代良将世族,为万事开太平,到如今无官无权却要连累后代被贬……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道。
楚凝闻言回首,顾临越瞧着她,眉眼温柔:“你要相信,北地战事终有一日会平息。”
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当面说这话。
楚凝听得心里高兴,如飘在海上的人抓到一块浮木,她双眼亮盈盈地,注视着他,问:“到时,我哥哥便能回家了,对吗?”
顾临越点头,笑应她。
楚凝便就也笑起来。
两两相望,气氛好似渐渐缱绻了。
她先含了羞,垂眼去看绣鞋,手藏在氅衣里,反剪到身后。外头的风扰人,她来时又被吹乱了额发,想到在中堂他用手指帮她梳理,楚凝心跳着,自己先伸出细白的手抚了抚,随后重新藏了回去,手指头拨着氅衣内衬的绒面。
顾临越不想打扰。
只这么看着她,竟也十分惬意。
还能如此这般见她笑见她愁,是老天厚待他。
“先前你说,中意太子?”他突然道。
楚凝愣住,他怎么还记着这个?当时她是故意想要回怼,才直白露了心迹,再有一回,她是万不会说这种荒谬话的。
她嗫嚅半晌,发觉自己无可抵赖。
“是中意他的撰作,”他话中带笑,耐心问:“还是中意他这个人?”
“我……见都未曾见过他。”楚凝低嗔,埋怨地瞅他一眼,心说,不要再问她对太子的心情了,她错了还不成吗?
顾临越笑着,见她这悔不当初的模样,看穿她心思,他倒是不好再欺负人了。
他默思片刻,轻声道:“我该走了。”
男人高她许多,楚凝不得不仰起头,露出白皙的脸,和他一高一低对望着。
顾临越在她纯澈的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