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
“师大附中?”
“对。”
周菡萏继续问:“也是很好的学校啊,为什么转来了我们学校呢。”
林渊道:“见钱眼开。”
第一次见人把跳槽抛弃老东家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生动形象,周菡萏捂唇发笑,发自内心道:“多亏我们学校有钱一点。”
不然也不会遇见你这样的老师了,不然也不会遇见你了。真好。
“老师,”周菡萏不知不觉间被他牵引,撬开了话闸:“你之前在哪个大学念书的啊?”
“华东师范。”
“噢……当老师好吗?”他每日在讲台之上风度翩翩,侃侃而谈,周菡萏免不了心驰神往。
林渊如实回:“就那样吧。”
周菡萏忍俊不禁。
林渊问:“你也想当老师?”
周菡萏抿抿唇,“不知道。”
她前路依旧如雾迷茫,所幸身畔有一束光。
四岔路口,黄灯闪烁,林渊慢慢刹住。
车内再度安静,一分钟的等候过分漫长。
他瞥了眼右侧的女孩,她瞳色浅淡,水盈盈的,似起风的湖面。眉心却柔和平缓,那是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舒展。
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叩了两下,林渊想起方才就在思虑的事情,也不再拖,同她说道:“你饿吗?”
周菡萏回神:“啊……?不饿。”
林渊莞尔:“你打开你前面的手套箱。”
周菡萏不明其意:“什么……?”
林渊看看她懵懂迷糊的脸,手臂自然而然伸过去,替她摁下那处。
副驾面前的置物箱门登时弹出,周菡萏不自知地后缩几厘,林渊留心红灯,一边问:“我记得放了袋饼干,有吗?”
周菡萏这才凑过去看了眼确认,“有的。”
林渊:“拿出来。”
周菡萏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小心把它取出,握在手里,呆呆傻傻,一动不动。
林渊见她犯痴,不由失笑:“吃啊,没过期。”
周菡萏赧颜:“……”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小幅度扯开那袋饼干,葱香味扑鼻而来,周菡萏抬高,认真数了数里面的饼干,不禁说道:“老师你刚才就应该拿出来的。”
林渊也看过去:“怎么了。”
她用指尖开心地拨弄着袋子里的饼干:“里面有三片诶,要是齐嘉佳和吴恙还在的话就好了,我们可以一人一个。”
我知道,林渊当即要这般答道,可下一刻,他及时止声。
胸中陡生的些微异动,林渊始料未及。
一袋饼干而已,为何能困他一路,为何又非得等那两位学生下车?
他倏然迷惑,不明这私心缘起。
雨夜漫长,窗上水迹繁杂融汇,其后万物也不复往初,变得迷蒙而陌生。
林渊薄唇紧抿,不曾注意绿灯已亮,直至身后车流不满鸣笛,身侧女孩叫唤提示,他才如大梦初醒,撇去难辨心绪,重新驱车上路。
第1章 第二十一节课
林渊把周菡萏送回了家,目送她进楼,也看到她在大门阖上的前一刻又回头,估计是没料到他车还在原地,女孩子立马缩起脖子,很快转过身去,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林渊笑了笑,往右转动方向盘,驶出小区。
刚过一个三岔路口,林渊无意瞥到一间书店,光线是陈旧的黄,雨雾濛濛,灯牌仿佛长出了一圈绒毛。
他不忙着走,把车停去门外,书店规模并不大,在这样湿漉的天气,它像是海上一艘沉寂的孤舟。
林渊推门入内,吧台摆了绿植,书架排列规整,几只懒人沙发随意散落在角落里。
小孩陷在里面,也陷进了童画本里,置身世外,完全入了迷。
林渊走到文学区,眼下上市了不少崭新的国外小说,他拿起来看了几页,又放回去,刚要逛出这片区域,一张熟悉的封面把他目光扯了回去。
林渊停下身,把那本书抽出来,纸张已经轻软泛黄,布满了时光的指印,封面的书名尚还清晰——
《强风吹拂》。
林渊把书放回去,可不免想起那个同样买了这本书的学生,毕竟这间书店离她家很近,或许某个好天气的晚上,她也走过这里。
阅读是一种孤独的行为,卡尔维诺写过,“她把书当做牡蛎的贝壳钻在书里就像牡蛎躲在贝壳里一样安全。这间屋子被密密麻麻的书页包裹着,就像在密林之中树叶占据了所有空间一样”。
林渊深以为然,不安造访的时候,他就会读书,借此避世逃离。
可他不曾料见,以往一本有着纯粹慰藉的书籍,却能够听见另外的回音,他的心随之共振,像失控脱手的弓弦。
这种共振持续到了晚上,林渊批改着这次的月考试卷。
本次月考特邀市里教学组出题,校领导要求加大难度,学生的哀声载道他们老师一早就预见到了。
所以面对着一张接一张错多对少的考卷,林渊也批得面不改色,风轻云淡。
直到他掀开了一张字迹娟秀齐整的试卷,扫了眼大题,林渊都没去看名字,他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