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自己对面。
不远处阿三正将大门缓缓关闭,想必也是刚来不久。
“师兄?”李文柏眨眨眼,“大晚上的,您不歇息过来我家作甚?”
顾文提起一坛酒:“在孙尚书那讨来一坛好酒,预备过来贺你乔迁新居,没想到一来就看见你快哭的样子,莫非白日去过户被衙门那帮人给欺负了?”
言辞间竟是在诱哄尚未成年的无知稚子,李文柏哭笑不得:“师兄,李文柏虽未及冠,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好,冠玉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进士老爷了,为兄知道。”顾文依旧和白日一样没个正形,“你不好喝酒,也就喝点茶陪着我吧。”
“您这酒?还是算了吧。”李文柏招招手,“阿二,去把后院库房里我存着的好酒拿一坛出来!”
阿二遥遥答应一声,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想必是去找了。
李文柏笑:“师兄,不是师弟自夸,要说酒,全大齐没有一处的酒能比过我这儿的!”
“这我信。”顾文随手将酒坛放在一边,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却没有多少欣喜,“冠玉,有事烦忧?”
李文柏一愣,没想到这么快便被看穿。
今夜的顾文看起来与平日有些不同,虽说还是一席月白色的简便长衫,看起来绝对是西市成衣铺随意买的一身,价钱绝对不超过一两,半点也不修身,却将顾文一介文弱书生硬生生衬出了几分英武之色。
但今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顾文是温和的,分毫气场不漏,就算揭穿师弟的心事也是温温润润,全然不似以往一个不对便怼上门来,似乎敛去了所有攻击性。
直觉告诉李文柏今夜顾文的反常绝对不会是因为心情好。
“师兄才是。”李文柏问,“出什么事了吗?”
“不愧是冠玉,反倒问起我来了。”顾文笑了笑,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转而继续追问道,“冠玉有何烦心事,不愿去打扰老师,我这个师兄倒是可以随意打扰的,绝对不嫌你烦。”
若是平时,李文柏是绝对不愿意与人提及内心的,多半会插科打诨地蒙混过关,但今日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顾文,李文柏突然间起了倾诉的欲望。
恰逢阿二奉命把酒坛子提了过来,又给顾文满满斟上一杯。
李文柏自己喝着茶水,缓缓开了口。
顾文一直静静地听着,不贸然打断,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偶尔端起酒杯浅抿一口,绝不发出一丝一毫烦人的声响。
...
末了,李文柏又问:“师兄的理想是什么呢?”
顾文微笑,一张口便是满腔的酒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语气依旧温吞,配着淡然的笑脸,却气吞万里如虎,儒家志气,尽在这短短一句话当中。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李文柏喃喃地重复,这句在现代语文课本上出现过无数次,各种雷剧中也频频出现,世人早就已经听得麻木的话语,从顾文口中吐出,却有重达千钧之感。
这是顾文的理想,亦是王行之的理想,也是王敦茹的、孙显午的,以及大齐千万读书人共同的理想。
但却唯独不是李文柏的。
他不是儒生,即使穿越进了大齐,即使成了当世大儒的学生,顺利通过会试有了进士出身,他的骨子里仍旧是个如假包换的现代人。
对这个历史上全然陌生的朝代,他始终找不到过多的归属感。
他是李家的当家,是环儿的兄长,是王行之的学生,是顾文的师弟,是赵钰等人的好友,但却不是雍和帝的臣子,不是齐人。
这种撕裂感,在这个马上就要离开京城独自一人去往未知天地的深秋之夜,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只是一小阵的迷茫还有感慨~
本来想多写写女主的,咳咳咳,对方既然是公主身份,又没有成亲,目前也没有任何纠葛,如果打交道,会怪怪的,先按下不表,主角继续升级,升到可以配得上公主的地位再说。
第91章 圣旨
顾文饮下一口酒, 眼中明明灭灭, 嘴角似笑非笑。
“你啊。”顾文摇摇头, 似是怒其不争, 又像是无可奈何, “书读得太多,路走得太少,居然开始伤春悲秋了。”
李文柏的大脑有一秒的空白:“什么?”
“你上京前, 可曾有这样的烦恼?”
“不曾。”
“备考时呢?”
“也不曾。”
“会试后殿试前?”
“不曾。”
“那便是了。”顾文轻笑, “还是个孩子啊。”
李文柏不服:“我只是...”
“只是过得太安逸了。”顾文毫不犹豫地打断,“你师兄我在朝中战战兢兢, 贺大将军在前线拼死拼活,你的同科好友正为前途提心吊胆, 你倒好, 居然在这儿开始做起了白日梦。”
李文柏觉得很冤:“师兄何出此言?现在分明就是黑夜。”
虽然是插科打诨之语,不过不可否认,顾文轻飘飘的态度反而让李文柏放松下来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