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旋灵说得可谓一点都不客气，一丝都不留情面。

气氛如死一般的安静，窗外的大雪压着树枝时不时发出的“咔咔”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屋里每一个人的心绪都不平静，但出乎意料的却也没有一个人出声反驳。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打破这沉默的，居然还是旋灵本人。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眸子里突然多了一抹悲叹，身体往背后一靠，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算了，是我说得过分了，我们妖族……真要有我说的那么好，如今也不会都只剩下了我这么一个孤家寡人。”

说道最后，他的眼神里甚至都露出了几分嘲弄。

只是那嘲弄，却是对着自己，无关乎他人。

火舞看着屋子里一众人，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哪怕他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旋灵方才那番话句句说在了点子上。

太子妃是何样的人，那些人难道没有见过吗？

她出入朝堂时的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为了大局，哪一桩不是为了百姓？

曾经他们不也大加赞许，褒奖有加？

如今呢？

这一群自诩“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老学究们，怎的就倒戈相向了呢？

究其根本，不过是一个字：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曾经他们认可，除去本身的认同，也是因为畏惧太子妃娘娘的聪慧，恐惧太子殿下的威慑，以及陛下毫无保留的支持。

而现在，他们反对，无关乎那个梦境的影响、百姓的叫嚣的助长，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想活着。

活着，本没有错。

谁都想活着，他也是。

可是他想不通，这世上当真没有比活着更值得在乎的事情了吗？

曾经满口的仁义道德，曾经满腔的报国热血，就这么样烟消云散了吗？

最为可笑的还是，这些为了保全自身性命的人，打的还是那维系天下苍生的幌子。

人族不该是这样，为人者要有做人的样子。

若是因贪生怕死而背信弃义，抛弃天地良心，这样的人，可还能够称之为人？

如今，太子府的人虽在管束下不敢犯上作乱，但谁又能够保证，到了最后他们没有反心？

突然间，火舞觉得自己明白了父亲的所作所为，明白了他为何会射出那一箭。

甚至……他觉得璇灵方才所言，皆是真理。

捏了捏拳头，火舞深深吸了一口气，眸子里闪过一抹狠厉。

倘若太子府之人也是如此，他愿意成为首当其冲的那把刀！

二心之人，要之何用？狼心狗肺，得而诛之！

就在火舞内心的情绪如火焰般喷涌，不吐不快之时，坐在床榻旁的人突然开了口，“你们，都先出去罢。”

火舞身体一怔，“殿下，那朝堂众人？”

楚澜道：“让他们说，不必阻拦。”

火舞大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殿下！”

“你帮本宫记着他们的名，一个都别落下。”楚澜没有回头，但冷然的声音却从半空中传了过来。

屋子里烧着温暖的火炉，但谁都在此刻，感受到了刺骨的寒。

火舞猛地瞪大眼睛，眸子里瞬间露出激动之色，只一瞬，便重重地握紧了拳头，“请殿下放心，属下，一个都不会放过！”

待得火舞走了之后，旋灵望着楚澜的背影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感慨道，“突然觉得，有点看不懂你了。”

楚澜没有开口，眼里只有躺在床榻上的章青酒。

旋灵见他又恢复了最初那样的姿态，撇了撇嘴角，“横竖再撑一撑，撑到晚上，自然就够了。”

他想，只消自己夜里将梦境施展，一切便有回旋的余地。

楚澜依旧没有应他的话，仿若世间的一切纷扰，都已与他无关。

旋灵轻轻叹了一口气，“行，我也不多言，你自己好好琢磨罢。”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走到慕容春来身边时，旋灵步子一顿，眉头稍稍挑高了几分，“你还站在这儿干嘛？他们夫妻两个的事情，谁插得进去？”

说完，一把揽住慕容春来的肩膀，“走了走了，有这个功夫你不如多去同那两个孩子耍耍。”

慕容春来原本并不想离开，可哪里挡得住旋灵，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的跟着他的步子离开了，等到冷风袭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房间。

“别进去了，让他自己待会儿吧。”旋灵一边朝门外走，一边挥手，“真想为他们做点儿什么，也不是现在。”

慕容春来看着旋灵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将身体融入了漫天飞雪里。

屋外的脚步声很轻，但其实每一次落地，都尽数被楚澜听到了耳朵里。

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人儿，楚澜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握住她那只比冰冷还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暖和起来，可不管他如何握紧，那冰冷的感觉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