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好一会儿,才笃定地开口道:“柯梨帝子在阁下手中?”
叶青冷淡地垂下眼睫,语调毫无起伏地道:“没听过这个名字。”
道虚天摇摇头,也不解释,兀自抬手朝着叶青遥遥一指。下一秒,漆黑无光的混沌中裂开一道手臂长的黑洞,不过三个拳头大小的奶娃娃就披着一身鬼气从黑洞里咕溜咕溜地滚了出来。脱困的第一瞬间,奶娃娃立刻便张开白森森的牙口朝着叶青咬了过去。小土豆大概是气得丧失了理智,居然也没察觉到自己身在混沌,这里的空间压迫远远不是他这个尚且稚嫩的鬼婴能承受得来的,几乎是立刻的,容貌稚嫩的婴孩儿便七窍出血,皮肤绽裂。
“柯梨。”道虚天语气淡淡,面对着眼前稚嫩可爱的孩童,他却没有像对待林夕一样给予体贴的照顾,反而任由对方暴露在混沌可怕的挤压之下,目光淡漠得仿佛注视着一团无形无色的空气,“本座与黄泉尊主在此,汝失礼了。”
小男孩抬起莲藕一样白嫩的手臂,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他张着一双猩红的血眸,满身杀伐戾气,却在看清楚眼前站着的两位人物之后浑身一抖,当即扑倒跪地,颤声道:“不知二位尊驾在此,柯梨失敬,请尊者责罚。”
要是林夕在这里,看见平时顽劣而又自我的熊孩子这般小意奉承的模样,一定会忍不住使劲揉自己的眼睛。要知道这鬼王出生不详,虽然算不上无恶不作,但性子也十分邪气,仿佛天生就是个桀骜乖戾的坏胚子。当着林夕的面都敢阳奉阴违的他,居然有朝一日也会露出这般畏怯的模样。
“尔等为鬼君下属,吾不可越俎代庖。”道虚天一拂袖,浑身是血的小男孩就轻飘飘地落进了叶青的怀里,“待鬼君脱胎封神,再言其他。”
小土豆,也便是叶梦归委屈无比地窝在叶青的怀里,就像被人点着脑袋教训的小奶猫,缩着爪子不敢动手,委屈得大眼睛里都含了两泡泪。他是不奢求两位尊主会出手帮他一把的,便只能缩在叶青精神力笼罩的范围之内,含着手指头不敢开口说话。
即便是传说中足以封神的鬼王,但只要还没踏出那最后一步,与神明的距离就差如天堑。
小土豆不说话,叶青却有话要说,他捏着怀里的鬼婴,目光凝在了道虚天的身上:“一直逼迫林夕前进,让她不敢有片刻喘息,操控着她命轨的方向,抹除了她的感情……让她历尽人心险恶,甚至与全世界为敌的人……就是你?”
认识林夕的人,都觉得林夕很奇怪。
即便是再怎么铁血勇敢,不畏死亡的人,在经历过一次死亡之后难免都会对这件事情产生畏怯感。这无关品性,只是人类对活着的渴盼与本能。因为死过,所以才知道活着的可贵,所以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的人,哪怕只有一瞬,身体的本能都会告诉他们,能够呼吸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但是林夕没有,她的灵魂始终纯澈透明,没有沾染上半分死亡的阴影。与其说是不怕死,不如说是……被剥夺了“人类的本能”。
人的一生那么漫长,就像人类拥有冗长的时间去进化,进化到再不畏惧生死的顶点,成为神明一样的存在。但是在林夕的身上,这份进化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拨快,她无法控制地往前跑,一开始对死亡还存在着敬畏之心,但是随着人性的明灭,比起肉-体的存亡,她开始追求灵魂的永生。
——就好像,已经是神明了一样。
道虚天拢着长袖,眸光淡淡地瞥了叶青一眼,既不心虚,也不觉得哪里不妥:“然也。”
叶青倏地攥紧了拳头。
一股压抑的、失控的郁怒仿佛毒蛇一般窜上心口,尖锐的毒牙毫不犹豫地砌进了柔软的血肉,将毒液注入心脏之中。叶青收紧下颚,双眼微微眯起,他感觉到自己在失控,在发现林夕的死是手里这死小孩一手操控的时候,在发现基地里不停歇的流言蜚语是针对林夕和他的时候,甚至,更早一些,在他封印了所有的记忆被投入到全然陌生的位面的时候。
他其实一直都很失控,因为林夕不在他的身边,而他一直流离失所,没有自己安心的家舍,也没有束缚自我的枷锁。
叶青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毕生的理智去压抑那股在胸腔内不断翻滚的怒火,那样的用力和拼命,几乎是瞬间就让他感觉到喉咙口粘稠苦涩的堵。
“为什么……是林夕呢?”
叶青不明白,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想要将千万人造下的罪孽都让一个人去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