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再次吹起的时候,陈当好真的望了过来。宽大的浴巾让她看起来只有小小一只,她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连脖子都没露出来。带着一边微肿的脸,她朝他招招手:“你坐啊。”
另一只椅子放在她旁边,梁津舸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上去。他知道自己嘴笨,尤其是在她的面前,这种劣势几乎被放大到了狼狈的地步。管家就在这个时候端着冰块上来了,梁津舸回身接过托盘,再看她的时候发现她还是维持着刚刚的表情,目光再次相遇,她像刚才一样招手:“都说了让你过来。”
他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端着托盘走过来。冰凉的冰块递到她手里,隔着软毛巾,他看着她把冰块轻轻贴在肿起来的脸上。
“难看吧?”陈当好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抬眼朝他微微一笑。梁津舸一愣,眼神不自然的避开,摇了摇头:“没……你还是好看……好看的……”
“你那时候上楼是为了救我?”她不在意他笨拙的安慰,打断他的话头:“你怕季明瑞把我打死?”
“他不会的。”梁津舸终于还是在那把椅子上坐下,阳光照在他发顶,把那里的头发衬托成金棕色。
陈当好的笑容慢慢暗下去,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他不敢,他怕对他影响不好。”
“你怎么知道他不敢?季明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把我关在这没有人知道,我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会知道。”
梁津舸没看她,说这话的时候他正低头把那些快要化了的冰块包到新的毛巾里面去,动作专注到做作,似乎还想给自己补一句辩白:“……任何事只要发生了就会有人知道的。”
风轻轻吹,陈当好看着他,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头顶的一个旋,这一刻他在她眼里忽然带了点不一样的感觉。手里的烟早就烧完了,她把烟头扔在烟灰缸里,那层朦胧的情愫刚刚萌生便死在现实面前:“梁子,你知道有什么用呢,他可是季明瑞啊。”
梁津舸眼神顿了顿,只是一瞬。他不说话,把包好的冰块递给她,换下她手里拿着的那包。陈当好接过来却没贴在脸上,低着头,她忽然觉得心底委屈,这种委屈已经酝酿了很久,她得找个人说一说,哪怕这个人其实也不能安慰她什么。
“我认识季明瑞的时候才十九岁,大一,什么都不懂。”下午的阳光开始变得散漫,在油画一样的色泽里,她看向他的眼睛:“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觉得陵山特别大,才知道出租车是按照路程收费,一杯咖啡可以卖到五六十。同班同寝的女生都化妆,而我连最基本的化妆品牌子和种类都不知道。前半个学期,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打工,我知道有人在偷偷议论我,学传媒的女孩基本都漂亮,我站在里面像个异类。没有人排斥我,但我排斥我自己,我也偷偷看书,看那些化妆品牌子和衣服鞋子的搭配,但是我一样都买不起,传媒的学费太贵了,我爸自己养我,就靠家里那一块地,我不能糟蹋他的心血。”
最初的时候,陈当好时常厌弃自己的出身,甚至是家庭。母亲早逝就没人教她怎么做个温软的女孩,父亲穷苦一生,更是做不到旁人说的“女孩富养”。她连要钱交书费都得思虑再三,更不要提到了大学之后传媒高昂的学费。在那种厌弃的情绪里她遇见了季明瑞,好不夸张的说,季明瑞将她带入另一个世界。
“我终于知道了,梁子,”陈当好低头笑:“人均三百的饭店就是比人均三十的好吃,一千块一条的裙子就是比四五十的牛仔裤好看。季明瑞愿意给我花钱,还是打着爱我的名义,他说他没有家庭,他说他会娶我,我为什么不答应?我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他比我大那么多岁又怎么样,我甚至觉得只要他对我足够好,我就能爱上他。”
梁津舸望着她,她没有哭,眼底连一点水光都没有。他忽然明白她是真的绝望,她年轻的爱情还没来得及萌生,便死在男人的算计和欺骗里。她有了不该有的虚荣,于是就得受这样的报应,似乎公平,似乎又根本就不公平。
“我从来没觉得季明瑞会骗我,那个位置的男人,处心积虑骗一个一无所有的农村女孩,他不会闲到那个地步。”陈当好把冰块敷在脸上,安静了几秒后接着说:“可是我遇见了吴羡,在医院,我带着季明瑞送的手链被她看见,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个手链是订做的,送给我的前一天,吴羡曾经在他的车里偷偷看见过。她以为是送她,没想到第二天,却戴在一个不相关的女孩手上。”
他忽然不想再听下去,伸手去拿她手里的毛巾包:“我给你去换点冰块。”
“吴羡跟他真不愧是一家人。”陈当好不撒手,自顾自的接着说:“她也接近我,他们夫妻俩像是特工情报员,男的跟我玩算计,女的从我这套话,为了找到季明瑞出轨的证据。而我才是最傻的那个,季明瑞把我带来风华别墅的那天我还以为他是要跟我求婚,没想到他只是发现他老婆不对劲,怕我给他惹麻烦。”
她在那一天里,忽然开窍似的明白很多事。比如为什么季明瑞带她出来从来都是自己开车,比如为什么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