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福晋进来的时候,她正专心致志往双耳篆里填香粉,看这模样就知道,事情应当谈得很顺利。
“阿弥陀佛。”侧福晋坐在帽椅里,双手合什朝天拜了拜,“亏得姑爷是个明事理的人,只要不拿住了咱们的难处有意亏待,那这门子亲就结得好。”
嘤鸣还是淡淡的模样,稳住了双手把铜拓提溜出来,眼睛盯着多余的香粉,小心翼翼拿细掸扫回了罐子里。一面道:“海三爷很敞亮,那些话压根儿没要我说出口,他自己都替我说完了。对他我是放心的,可也保不定海将军夫妇怎么瞧。皇后娘娘的丧仪,海福晋也入宫哭临了,太皇太后传见我的事儿,她九成有耳闻。海家世代谨慎,毕竟是与皇宫大内有牵连的,只怕他们不愿冒这个风险。若当真这样,那也没辙,我尽了人事,剩下的就看天命吧。”
说到最后竟无端有些丧气,世上缘法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有时候真恨自己的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她这话才说完没两天,海家的人还没登门,宫里的口信儿却已经到了。
第9章 惊蛰(5)
一大清早,雾蒙蒙的,回廊底下石榴树的一根枝桠,从美人靠的间隙里伸进来,枝叶上攒了一夜的露水,嘤鸣经过的时候裙角不留神剐了一下,裙门上星星点点溅了好些水星。
祁人家的姑娘重规矩,鲜少有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除非是病得下不来床了,否则父母跟前晨昏定省,一天都不能少。还有嫡母跟前伺候,梳妆什么的自有丫头料理,你也得站在边上适时搭把手。像铜脸盆里拧手巾,福晋擦完了牙端茶递水什么的,是在娘家就得学会的本事。照福晋说起来,宁在娘家挨板子,不上婆家受数落。数落起来没好话,不光你自己没脸,连你爹妈都要跟着遭殃。
嘤鸣在这点上做得很好,她性子沉稳,不像三丫头猴儿顶灯似的,因此福晋格外看重她。福晋细论起来也不好相与,厚载的媳妇儿刚进门那会子,因为敬烟的时候拿烟袋锅子冲人,福晋就罚她擦铜活儿。全家上下所有的铜器,从香炉到烛签再到碗碟,命人全搬到她面前,就那么擦,一件也不许落下。
厚载媳妇眼泪巴巴的,说:“我在我娘家,多早晚干过这个!我妈连指甲都不让我自己绞……”
可又有什么办法,婆婆就是婆婆,不是娘家妈。上婆婆家非得受调理,不过要是你做事圆满些,手脚勤快些,婆婆也不为难你。毕竟人家娶的是儿媳妇,不是使唤丫头。
福晋抿完了头,天上的雾也散了大半。她朝外看了一眼,“天儿不错。我昨天让赵先生查了黄历,下月十六是上上大吉的好日子。”
嘤鸣正和嫂子一块儿安排早起的吃食,嫂子冲她眨了眨眼,“我还没见过新姑爷呢。”
嘤鸣只是笑,“寻常人,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嫂子并不赞同,“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可长得在不在地方,那就是大学问了。”
嘤鸣被她闹得没辙,说回头人来了,请他给嫂子敬茶。
正要伺候福晋挪过去,外面传话的小童跑进院子,站在台阶下拉开嗓门喊了声“回事”。上房的丫头打帘出去,问什么事儿,小童冲前院指了指,“宫里来人了。”
这下把福晋都唬住了,她愕着眼挨个儿看嘤鸣和厚载媳妇,“怎么的……这会儿来什么人?”
横竖不管宫里有什么说头,先出去迎人要紧。
福晋忙赶到前头厅上,本以为是有旨意,再细一看,不像那么回事儿。这趟来的只有两个太监,一个有顶子,另一个虾腰随侍,见了她上前打千儿,“奴才是慈宁宫执事的董福祥,给福晋道吉祥啦。”
福晋赶紧说不敢当,“谙达这回是带着恩旨?”
董太监说不是,“是老佛爷打发奴才,过府上瞧瞧二姑娘。上回老佛爷传二姑娘进慈宁宫叙话,后来就常夸二姑娘伶俐,懂事儿。太后说,‘您要是喜欢那孩子,接进宫里来就得了’。老佛爷是愿意的,可又犯嘀咕,说‘纳公爷家好容易把孩子养到这么大,就凭我喜欢,把人接进来,受这老些规矩,怕人家爹妈心里头不受用’。”一头说一头又笑,“可到底是抛不下,这不,今儿命奴才过来给纳公爷和福晋带个好儿。再瞧瞧二姑娘,这程子忙什么呢,身子骨好不好呀?”
这些话听完,大致也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命运了。嘤鸣一口气泄到脚后跟,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太皇太后处事老辣得很,不逼着你进宫,却让你掂分量。眼下可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儿了,是鄂奇里氏敢不敢违抗老佛爷的意思。她心里虽然凉透了,也不能就此上脸子,只好赔笑蹲个安,说:“多谢老佛爷垂询。开了春,不敢到处乱跑,闲暇时候练练字儿,看看书。这程子身上挺好的,老佛爷惦记奴才,是奴才的造化,回头一定进宫去,给老佛爷磕头,陪老佛爷解闷儿。”
董太监的笑容更大了,“姑娘真个儿体人意,福晋教导有方,才叫太皇太后这么喜欢。依着奴才看,姑娘预备预备,进宫陪老佛爷住上一程子。老佛爷有了年纪,又格外偏疼女孩儿。先头安亲王和裕亲王家的格格倒常进宫,只可惜两位格格先后出阁,老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