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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继国严胜来说, 胞弟继国缘一是耀眼的太阳。
是无法接近的、无可比拟的耀眼的太阳。这个世界上任何其他的光和太阳相比都是萤火而已,没有区别。
包括继国严胜的存在。
月——依靠太阳余晖而存在的月亮。继国严胜无比痛恨着这个身份,他无法让自己成为光源, 永远都只是映照着镜子的另一边。
仿佛就是宿命一般。
即使过去了许多年,他依然记得, 曾经那点微不足道的童年和父亲口中关于邪恶的双生子的传说。
他那从出生起就与众不同的胞弟, 那如火一样的「斑纹」——这不是父亲口中的不详,这是神明宠爱的象征。
只有他,唯有他是不一样。
就算是离开了继国家, 缘一也是唯一不同的。
他身上的光不会泯然与众人, 不会泯然与天下。
那种炽热的、甚至是刺目的光,没有伴随着缘一的离家而消失,反倒是经年累月地累积了下来。
每一次作为武士的战斗, 带领家臣的出击, 继国严胜都忍不住地想,如果是缘一的话, 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而每一次的结论都没有变化——缘一能够做得更好。
那个如同神一样的男人, 一定能够做到自己所做不到的,能够想到自己所想不到的。
就这样,在战国时期从来不会停止的战斗中,继国严胜在一次次的复盘中, 不断的想象着继国缘一的模样。
连父亲的战死都没有带给他的心灵一丝波澜。
父亲并不爱他, 父亲在乎的是绝对的实力。
所以, 父亲真正爱的人, 应该是缘一。就像是缘一离开之后, 父亲每一次开口说的那样, 应该退出的, 是他继国严胜。
他应该是嫉妒缘一、也怨恨缘一的。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存在的人类呢?
可是,就连看着自己孩子的时候,他都在想,缘一如果有孩子的话,那会是怎样的存在。
至少会比自己的孩子更加强大。
这个时候,继国严胜就清楚地意识到了,他不爱自己的父亲,不爱自己的妻子,甚至不爱自己的孩子,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里,就只有继国缘一一个人。
即使他曾经在心灵深处,由衷的希望缘一的死亡。
——求求你快去死吧,想你这样的人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你的存在只会颠覆这个世界的常理。
但是,他又渴求着缘一这样存在。
若无日光,月将何存?
所以,当黑夜之中,继国缘一的身影如同火神天降,瞬杀了将他逼入绝境的“鬼”的时候,继国严胜的决意没有迷茫、没有犹豫。
果然,缘一的出现就像是印证了他这么多年的猜测一样,离开了继国家,缘一只是走向了更大的、更广阔的天地。
他不是无谓离开的,而是为了走向更加远大的地方。
格局不同。
区区一个家族,怎么可能会限制得住神子。
如果想要追上缘一的脚步,那就必须要走上和他一样的路才行。
要像缘一一样,走缘一走过的路,斩断和家族之间的联系,氏族和人类之间的争斗太过于肤浅和无趣,他想要的是更加震撼人心的力量。
鬼杀队——这个能够让缘一留下来的地方,也会是他的归宿。
至少在那个时候,继国严胜是真的这样想的——和鬼杀队的其他人不一样,虽然曾经遭受过鬼的袭击,虽然鬼杀死了他无数的部下。
但是他对鬼没有感情,谈不上怨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作为武士家族的领袖,死在他手里的人类早就数不清了。
大部分鬼的杀人数量,根本远远不能和他比较。
生命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弱肉强食。
这就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这是继国家的理念,这是所有武士所必经的道路。
家族的地位本来就是由血肉堆积起来的,无非是强者生弱者死罢了。
所以对于继国严胜来说,看鬼杀队的故事,就像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其他人的故事,却无法共情一样。
他留在鬼杀队,成为鬼杀队的支柱,不是因为浅薄的复仇和敌对——就算没有鬼,死亡和杀戮也一样存在,天灾之年,易子而食也不是罕见的事。
他是为了更加远大的东西。
他要寻求剑道的巅峰,然后死在巅峰。
但是巅峰——缘一是无法攀登的巅峰。
就算是开启了「斑纹」,他也无法追上缘一的背影,就算是看到了和缘一一样的通透的世界,他也无法望其项背。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神一样的存在?!
嫉妒在吞噬着继国严胜的心,甚至到了只是看到缘一,就会让他感觉到一种生理上的不适——也或许不是不适,而是一种特殊的因果反应。
只是无法终结而已,只是让他发狂而已。
他是如此的嫉妒,缘一是如此的坦然;他是如此的怨恨,缘一是如此的磊落。
说到底,继国严胜最无法理解的,还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