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镜堂转身要走,却被白成山叫住了。
他拄着拐在山道上立了片刻,沉吟道:“罢了,人既走了,也不急这一时,回去了再好好道谢,也是不迟。”
白镜堂称是。又见父亲的精神看起来虽恢复了,但毕竟上了年纪,几个昼夜熬下来,这会儿神色间尽显疲态,于是劝他先回去休息,这里剩下的事交给自己善后。
白成山心里挂念着女儿,于是依儿子的劝,和康成道声别,动身先回了城。
这次的营救是由顾景鸿全权负责并安排行动的,高春发虽是他的顶头上司,但也不便直接参与其中。前两天,他只是照例问了下情况的进展而已,今天是获悉出了个大意外,匪徒突然单方面毁约,挟白家小姐退踞到了花县的老山,这才匆匆赶了过来。
聂载沉现在已经不是他的直接下属了,所以他没有叫人,更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人的时候,就是藤桥陷入大火就要烧断的那个关头。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突然从自己的身后冲了出去,以那样的方式越过断涧追了上去。虽然过程有惊无险,他现在也及时地救回了白家小姐,但想到那一幕,高春发还是心有余悸。
两边相遇后,白小姐就被人众星捧月似地围了起来。白成山来了,那边更是热闹,场面乱哄哄的,他也就没去凑热闹了,先去找自己昔日的下属。发现他在山麓旁的空地上,近旁没什么人,掉头就要离开了,便追上去叫住人。
“载沉!等等!你今天怎么也在这里?”
聂载沉停步。
“我是想到我之前来这里剿过匪,地形还算熟,所以擅自出了营,过来看看。”
高春发点了点头:“白老爷也来了。你救了白小姐,等下他一定会找你的,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看将军安排人上山清扫余匪了,官兵应当没有我知道地形,我也去吧。”
高春发的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
“你过桥的时候,火烧得厉害,你自己有没受伤?”
聂载沉微笑,摇了摇头:“用湿衣服裹了手的,没事儿。多谢高大人的关心。”
高春发点头:“没受伤就好。”说完,忍不住又责备了起来:“你今天这事儿,叫我怎么说才好?白小姐的安危固然重要……”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见众人都还在远处,近旁无人,于是压低声继续道:“……但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桥眼看就要烧断了,就剩根藤绳挂着,下面那么深,掉下去了,你还有命在?我都透不出气了!你竟就冲了上去,我拦都来不及!你又不是行动的负责人,说难听点,就算白小姐出事,哪怕没了,怪罪也怪不到你的头上!你这不是玩命嘛,简直胡闹!”
聂载沉沉默着,没有应答。
高春发顿了一顿,语重心长。
“如今你虽不归我辖,但这话我还是要说的!下回做事,行动之前,务必三思!切切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聂载沉面露愧疚之色。
“当时情况紧急,确实是我鲁莽了,累大人惊心记挂。大人良言,载沉必谨记于心。”
高春发责备完了,对自己的这个旧日下属,也是掩饰不住发自心底的激赏之情。
白小姐能无事归来,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像刀疤那种亡命匪徒什么事干不出来?她万一有个好歹,白成山迁怒,日后只怕新军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他又露出笑容,安慰了几句,说:“你要么稍微再等等吧,见了白老爷再走也不迟。”
“剿匪要紧,我还是先上山去看看,免得有余匪再次漏网逃脱。”
高春发也不再强留了,拍了拍他的肩:“也好。反正你救回白小姐,人人都看见了,大功一桩是跑不的。你快去快回,自己小心!”
聂载沉颔首,向他行了个军礼,随即转身上马。
高春发目送前方那道背影疾驰而去,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费解,只不过刚才没有问出来而已。
以他对自己这个昔日下属的了解,聂载沉的年纪虽轻,但做事向来考虑周到,进退有度。这回营救白小姐,事情虽大,且白成山也是新军的财神,说养着他们这帮子人都不为过,但这是康成和白成山之间的事,和自己都无关,更不用说聂载沉了。二则,聂载沉不像主动请缨的顾景鸿,这件事结果如何,和他完全无关,他也插不上手。最后,白家和他无亲无故,硬要说有什么特殊点的关系,也就是不久前他被派去给白小姐开车,顺便又帮古城巡防营训练了一段时日而已。
要说这么点交情,就让他这样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拿命去救白小姐,实在有些不合情理。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回去。
聂载沉很快折返上山,追上了康成派的官兵。
他现在是标统,地位不低,新军里的大多数官兵本就对他很是敬佩,今天又全靠他惊心动魄纵身一跃才及时追上刀疤救回了白小姐,众人对他是心服口服,知他懂地形,很快就照他吩咐分成几路各自做事去了。
聂载沉没有告诉旁人刀疤藏身的那个洞穴位置,等人去了,自己循着原路悄悄返回,处理掉刀疤那具赤身的尸首,下来的时候,看见了还静静地躺在草丛里的一只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