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说:“刚收到消息,舅老爷和表少爷后天到。”
白锦绣回了自己的屋,怔忪片刻,去找父亲。
父亲不在书房里。根据她的经验,那就是在后院钓鱼。
她再找去,果然,远远看见父亲坐在池塘边的老地方垂钓,手里拿着的仿佛就是自己送他的那根钓竿。不过嫂子张琬琰也在他边上,正说着话,语声随风传入耳中,仿佛提及了自己。
白锦绣蹑手蹑脚地靠近,躲在附近的一块假山后,竖着耳朵听。
“……爹,我盼着一切都好,舅老爷后福无量。咱家的中堂上,也还挂着老佛爷的亲赐笔墨呢。至于明伦,更是人中龙凤,百里挑一,没什么可说的。可他再好,斗不过天呐!太平自然无事,万一哪天出了什么大事,舅老爷一家子能顶得住?别说舅老爷了,这里没有外人,媳妇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怕朝廷都顶不住。绣绣这辈子还长着呢,镜堂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您不能不考虑绣绣的将来吧?”
“爹您有什么看不透的?这话原本轮不到媳妇。媳妇怕就只怕爹您太顾忠义。这门亲事,为了绣绣的好,媳妇斗胆说一句,万万不能答应!”
白锦绣有点意外。
她的母亲在她十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那会儿父亲也五十多了,没有续弦,更没有纳妾的念头。张琬琰就是差不多那时嫁进自己家的,因为年龄比自己大了不少,对她处处关切,姑嫂关系自然是没话说的。但或许是自己天性凉薄的缘故,不管张琬琰对她怎么好,心里对这个嫂子,始终没有很亲近的感觉,有事也从不会去找她说。所以长久以来,这桩婚事给她带来的烦恼和困扰,她没有在张琬琰的面前表露出来过。
她没有想到,这一回她竟会在父亲面前帮自己推婚。
她屏住呼吸,略微紧张地看着父亲的背影。
父亲坐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
嫂子没有得到明确的表示,仿佛有点失望,但大约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转身慢慢离去。
父亲的背影,看起来心事重重。
白锦绣藏在假山后,正踌躇要不要马上就出来,忽然听到父亲说:“出来吧,藏什么?”
白锦绣定了定神,吐出了一口气,走出去停在他后头。
“爹,嫂子刚才其实还有一件事没说到。我自己也不想嫁表哥,我只把表哥当自家人。求爹你不要答应亲事。女儿之前一直不愿回来,就是不想谈婚论嫁。”
白成山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钓竿,转过头,望着自己的女儿,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
“绣绣,你娘当年走的时候,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到你长大后嫁给你表哥……当时的叮嘱,爹到现在都还记得。”
白锦绣眼眶微微泛红。“爹——”
白成山摆了摆手。
“这桩婚事,爹已经想好了,只能违逆你母亲的遗愿了。咱们不结。过两天等你舅舅过来开口了,爹就和他说清楚。”
“爹!”
白锦绣几乎喜极而泣。
烦扰了自己这么久的大问题,竟会这么轻轻松松就解决掉了。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她情不自禁地扑到了父亲的怀里。
“爹你真好!绣绣太傻了,以前怎么以为爹一定会要我嫁给表哥呢!”
女儿的欢喜掩藏不住,仿佛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
白成山心里有些唏嘘,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动了!动了!”
白锦绣忽然看见浮在水面上的标子颤了几下,嚷了起来,伸手抓起钓竿。
一条巴掌长的鲫鱼,在空中啪啪地弹。
“鱼!钓着了鱼!晚上我给爹烧鲫鱼汤!”
晚上上桌的鲫鱼汤,滋味叫人不敢恭维。阿宣只尝了一口就毅然不从,无论白锦绣怎么威逼利诱,他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连白成山也不大给首次下厨的女儿面子,不过下了几箸罢了。但白锦绣自己却颇是满意,喝了满满一大碗的汤。
她现在最大的感悟,就是自己应该早些去直面这件事的。不去试,怎么知道事情到底是难还是易呢?
原本她心里还巴不得舅舅和明伦不要来,现在却盼着早些来才好。
父亲说一不二。他答应自己不做这门亲事了,那就没人能让他改变主意,即便舅舅亲自出面。这一点,白锦绣深信不疑。
果然,父亲没有让她失望。隔日舅舅带着明伦携贺寿礼抵达,父亲设宴款待,饭后两人进了书房,过了很久,谈话结束,舅舅出来后,表情显得很是无奈,但显然,他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至此,白锦绣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看什么都觉得顺眼了。甚至连这座她从前想起来就觉得灰暗而破烂的古城,突然也变得阳光明媚,处处风景。
离白成山的大寿之日还有三天。康成特意提早过来,目的就是婚事。现在计划破灭,白成山婉拒了婚事。唯一的安慰,就是他许诺,白家对新军的资助不会改变。只要康成有需要,他白成山就会继续出钱,绝不食言。
他和白成山相交了半辈子,对方说出的话的分量,他很清楚。康成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当晚,他向儿子明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