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越发不满,冲上前指责闻仲豫。
闻仲豫再次推了她一把,宋氏被推到墙角的花瓶上。
那花瓶一人高,六棱形的边十分精致。
可是这个时候,六棱形的边就成了杀器,宋氏的头狠狠撞上去,血从后脑勺往外冒。
宋氏犹然不觉,依旧往闻仲豫身上扑。
等她扑在闻仲豫身上的时候,才惊觉血染衣衫。
人有一万种死法,死在夫君怀里,且是被夫君打死的,这是第一次瞧见。
宋氏就是这种死法,她抓着闻仲豫的衣衫,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死不瞑目。
闻仲豫吓得将她抖开。
文人嘴皮子虽然厉害,但是真刀真枪却不行。
闻仲豫见了身上的血,哇哇大叫起来。
闻声而入的袁彬,忙将清浅护在身后。
袁彬道:“我来吧,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从一开始,袁彬就想全权处理闻仲豫的事,但清浅拒绝了。
清浅觉得,她必须亲自结束这一段孽缘。
袁彬温声再次重复了一遍,道:“我来吧,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清浅点了点头。
袁彬道:“闻阁老,轮到你了!”
闻仲豫刚杀了人,这是第一次自己亲手杀人,而且杀的是枕边人。
他的精神有些错乱道:“什么?”
袁彬快刀斩乱麻道:“皇上金口玉言说你疯了,那么你即使没有疯,也是疯了,你是清浅的父亲,我们不会要你的命,也会给你养老送终,但是这瓶疯药,你是主动吃,还是我喂你?”
闻仲豫大叫大嚷道:“你们岂能如此对我?我可是朝廷阁老,是你父亲,你岳父!不……”
袁彬将闻仲豫的下巴一捏,将药粉灌了进去方放手。
闻仲豫忙去抠自己的喉头,想吐出来,可锦衣卫的药入口即化,哪里还能吐出来。
闻仲豫语无伦次咒骂道:“你们会不得好死的,都是一群白眼狼,想我闻仲豫一路从秀才白手起家到今日,我决不能疯癫。皇上,我是冤枉的,岳父,饶了我这次吧,夫人,我错了……我不要呀,都是这个野种……野种……”
闻仲豫的咒骂没有逻辑,清浅并没有当真。
唯独袁彬,听到野种这词的时候,眼神动了动,闻仲豫在骂谁?
可是,已经没有答案了。
闻仲豫的眼神已经涣散。
他,真的疯了!
清浅心中并没有太多快意,毕竟这人是自己的父亲,即使再不好,也是父亲!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泪不由得落下来。
袁彬替她披上披风,并肩和她站着,默默给予她力量和勇气。
下了许久雪的冬日,一片彩云难得地从东边出来。
清浅长长吸了一口气!
明德七年,总算过去了!
闻府没有了闻仲豫,除了杨夫人三天两头问之外,其他人并没有询问。
这一日,杨夫人又问道:“上回听说圣上派你父亲公干,这快过年了,你父亲也该回来了吧?”
清浅和清汾对视了一眼,决定不再瞒着。
清浅轻声道:“母亲,女儿若是说实话,你别惊了身子。”
杨夫人面带焦虑道:“怎么?你父亲难道出了意外了吗?人呢?要紧不要紧?”
清汾忙扶着母亲道:“母亲,父亲身子无恙,只是脑子有些糊涂了。”
杨夫人站起身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清浅道:“父亲如今是哥哥从前的模样了。”
杨夫人张大嘴,不可置信道:“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皇上体恤。”清汾缓缓道,“赐了庄子给父亲养病,我和妹妹送了很多衣裳食物,父亲衣食无忧。”
杨夫人哪里坐得住,起身道:“我去瞧瞧你父亲。”
清浅和清汾点点头,两人陪着杨夫人来到庄子。
闻仲豫在庄子里头汗流浃背跑着,笑着,无忧无虑,似乎连皱纹都舒展开来。
没有烦恼的他,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杨夫人垂泪道:“老爷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清浅,清汾,咱们将老爷接回府医治,如何?”
清汾忙道:“母亲,这是皇上的旨意,让父亲安心在此养病。”
清浅也道:“这里空气好,风景好,对父亲的病有帮助呢。”
杨夫人摇头道:“再怎么好,能比得上家里。”
闻仲豫跑到了清浅、清汾面前,如孩童一般探究看着两人。
“似乎你们很眼熟。”闻仲豫指着清浅和清汾笑嘻嘻,“我知道了,是隔壁的阿黄兄妹。”
阿黄是条狗。
两人均不说话。
一切爱恨,都随着闻仲豫的疯癫过去了。
闻仲豫走到杨夫人跟前,侧头瞧了杨夫人一阵,杨夫人的衣裳是紫色的,柔和文弱,如同杨夫人的性格。
闻仲豫突然拱手:“小生闻仲豫,见过杨姑娘。”
杨夫人失声痛哭,声音却带着欢喜:“老爷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
是的,这是两人初次见面,闻仲豫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