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太干,可闭着也睡不着,就睁开来盯着外边的夜空。
上边没有一颗星星,多少年前这座城市就再也看不见星星。
幕布上只挂着一弯月,隐隐被一块纱遮的严实,虚无缥缈。
她的大脑又开始无意识地放映傍晚时的情景。
天幕上好像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
她赶紧摇了摇脑袋,企图把他的痕迹全抛开,冷静一点。
可是她松开了手里的瑞士军刀,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的一包烟。
于是坐了起来,在床沿上盯着那包烟看了一会儿。
曾经答应过他不再抽烟,也真的早就戒了。
但是现在……
她拿着那包还没开封的烟,顺了个打火机,站了起来,往外走。
这个房间挨着阳台,落地窗视野很好,抬头望着寂寞灰色,只是十七楼太高,风刮的人皮肤发凉。
姜漾两只手肘都撑在阳台边缘上,整个人背对着偌大城市,取了根烟出来,用打火机点燃。
动作已经有些不熟练。
火光明明灭灭,她吸了一口,找回了一点儿九年前的感觉,朦胧的雾气之中什么都看不通透。
如果能一直这么朦胧下去该多好。
如果这些都是一场梦该多好。
她仰起头,两指夹住燃了一小节的烟头,离开嘴唇,呼出一口雾气。
她的眼前就是那弯月。
食指掸了两下,烟灰便蔌蔌落地,唯余一抹光火缠绵。
段昕才四岁,还有情感缺失症,她该怎么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
没有了自己,她还能怎么活下去。
已经很久没哭过。
在与段嘉慕的每一次争吵之中自己没哭过,离婚的时候没哭过,与自己的梦想离得越来越远也没哭过。
但一个段昕,就是自己全部的软肋与脊梁。
一直在尝试着做一个好妈妈,却什么也没做好。
本来的生活没给她最好,陪伴也没能做到,还给她安上一个单亲家庭的头衔,说不定还会让她自卑。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火辣辣的呛住嗓子,拼命忍住没咳,然后却红了眼眶。
风声中央杂着别处凄凉的求救声,像是背景音,缠在空气中,过了一会儿才消灭。
正如自己手中这根烟头,不一会儿就要消亡。
也说不定自己在哪一刻就要消亡。
可就在她抬手吸最后一口,有人脚步飞快,走过来从她手上夺走了烟头。
姜漾看清是那人的轮廓,与自己望着月亮时看着的那个人多相似。
段嘉慕也愣了。
这风冷的惊人,阳台上烟雾缭绕,她的头发丝随着风往远方飘,有的缠在她的唇角。
而她眼眶猩红。
段嘉慕比谁都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倔强,有多要强。
可就是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当年的音乐梦被父母亲手摔的粉碎,她一个人站在大雨滂沱的街区口,电路老化的路灯下,也没哭。
退出跆拳道社的时候没哭。
听父母的话进了证券公司,没哭。
被上司劈头盖脸的骂一顿,没哭。
和自己争的脸红脖子粗,没哭,也不服输。
好像只要服软,她就败了。
她苦苦支撑着的这个光鲜亮丽的人生,就崩塌了。
他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陪了她九年。
段嘉慕掐灭烟头,看到她锐利下颌几乎是皮包骨,瘦了。
他看到她眨了眨眼,头慢慢的低了下去,头一次正视自己,声音很干。
“都离婚了,还管。”
他把烟头狠狠扔在脚下,碾的稀碎。
“抽烟对身体不好。”
姜漾笑了两声,这两声揉着多少无可奈何,恨不得冲破眼眶,化作盐水往外涌。
她拼了命的忍着,不能在段嘉慕面前再脆弱一遍。
自己的那些不堪过往他都读的一清二楚,现在却好像都是一场笑话。
那九年,太美好,也太绝望。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她面前,任由风削自己的胡渣、骨头、头发,长发被风吹得乱糟糟。
姜漾手里的烟盒掉在地上,打火机也掉在地上。
清脆两声响。
“你怎么醒了。”
“一直没睡着。”
“哦。”
她看到他的下巴上再也不是那年青色胡渣,接吻的时候戳的人很痛。
看到他穿着尹树辰给他的大了一号的衣服,脸上再也没有当年的笑容。
眼睛更酸了。
生活怎么这么残酷。
段嘉慕走到她的身边,把地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捡起来,再揣进兜里,也学着她两只手肘靠在阳台边缘,呼吸着残余烟草味。
他抬起头去望那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