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云生笑道:“下官年纪尚轻,岁月还未曾来得及狠狠扇我几记响亮的耳光,没来得及教会我认识‘利害’二字,所以我今日来了,再过几年若遇到同样的事,老实说,我自己都不敢保证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或许我会和其他人一样躲得远远的,再多活几年,说不定我还会趁机落井下石……”
孙伏伽一怔,接着哈哈大笑:“好一番大实话,世上口舌之徒多矣,尽是些邀直之辈,难得罗县侯却说得如此直爽而入情理。”
罗云生也笑:“所以,趁着我这几年天良未泯,良心还没被狗啃完之前,孙正卿是否能为下官大开方便之门?”
孙伏伽接着大笑,一边笑,一边侧过身子,延手相请。
“世上有罗县侯这等妙人,老夫若不行个方便,倒成了不解风情的厌物了,罗县侯,请。”
探望侯君集是罗云生三思之后的决定。
侯君集犯的事罗云生当然清楚,自从他回到长安被拿入大理寺后,长安城为了这个人而沸沸扬扬,李世民的选择,朝臣的倾向,番邦异国使节的纷纷登场,整个长安成了一座舞台,由着各种角色唱作俱佳。
反而事件风暴最中心的侯君集,却已无人问津,或者说,无人敢问津。
发展到这一步,侯君集已成了一个被虚化的人物,各方角色针对的已不是他这个人,而是放大到了天可汗陛下和整个大唐在强势扩张时期的政治倾向,行王道还是行圣道。
或是对异国番邦直接霸道地碾压过去,李世民和大唐朝堂对侯君集的处置结果便成了大唐以后军政国策的风向标,这个风向标成了异国番邦未来数十年对大唐是和是战,是离心还是臣服。
被关在大理寺的侯君集之所以无人敢问津,就是这个原因。
这个人太敏感了,敏感得连李世民有时候都直皱眉头。杀与留都有弊处,都会寒了人心,这个时候的侯君集已不是“烫手山芋”能形容的,简直是滚烫的岩浆,李世民久久不做处置,多少也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的踌躇。
罗云生之所以敢来大理寺探望侯君集,终究还是占了年轻的便宜。
敢进大理寺是因为罗云生年轻,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若李靖,程咬金,牛进达这些老将去大理寺探望,长安城一定会掀起惊涛骇浪,因为他们在唐军中的地位决定了他们的每一个举动都代表着某种态度,某种倾向,甚至是某种向皇帝陛下施压的手段。
罗云生不一样,罗云生太年轻,而且最让李世民放心的是,无论朝堂还是军队,罗云生都没有根深蒂固的势力存在,所以,罗云生探望侯君集,那就是纯粹的探望,一开始罗云生就找准了定位,——“师兄”。
大理寺的监牢仍是如此熟悉,罗云生几乎都能闭着眼走完一整圈。
这实在不是个值得炫耀的事情,闭着眼走完太极宫说明圣眷极隆,闭着眼走完大理寺牢房算……作恶多端?
太熟了,每一条阴暗的过道,每一股难闻的气味,以及每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嚎哭泣……
罗云生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叹息。
这一次……是三进宫还是四进宫?为何走在监牢的过道里心中莫名会涌出一股好羞耻的感觉?
孙伏伽很客气,他甚至亲自将罗云生送到了监牢的入口,当然,接下来就恕不奉陪了,罗云生的身份还没重要到能让一位大理寺正卿全程相陪的地步。
监牢的牢头仍是熟人,牢头乍见罗云生不由一愣,然后脸上很快浮起一层浓浓的苦色,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悲叹,没事就来祸害我们大理寺牢头,午夜梦回时侯爷您就不觉得亏心吗?
罗云生笑得很友善,指着牢头呵呵哈哈,从赵钱孙李猜到周吴郑王,百家姓快猜完了,才在牢头一脸悲愤之色中悻悻猜出了牢头的姓。
说来确实有些尴尬,这都四进宫的惯犯了,牢头当牛作马侍侯了多少日子,久别重逢之后却连人家的姓都记不清,实在太失礼了。
怨念深重的牢头领着罗云生走了很久,七弯八拐的,罗云生越走越熟悉,最后,牢头在一间更加熟悉的监牢前停下了脚步,面带讪笑地指了指那间监牢。
监牢很干净,干净得不像话,而且罗云生很熟悉,熟悉得不像话,附近两丈方圆的一砖一板他都记得很清楚。
看着牢头躲闪的眼神,罗云生气坏了:“好个混帐东西,不是说过这间牢房永远只准我一个人住么?怎么却叫外人住进去了?大理寺空牢房那么多,为何偏偏选这间?以后我若犯了事,教我怎么安心住进来?外人用过的东西我还能用么?”
气得不行,罗云生想也不想,一脚朝牢头踹去。
牢头不敢躲,生生挨了一脚,苦着脸道:“侯爷包涵,小人怎敢做这个主?全是孙正卿的吩咐呀,孙正卿说这间牢房既干净又偏僻,侯大将军是开国功臣,理当区别于大理寺其他的犯人,住进这间正是恰当。”
罗云生还没说话,却听牢房里忽然传来一声豪迈的大笑。
“久不闻人声,没成想却听到了一句混帐话,师弟,师兄听说你回长安混得风生水起,怎地还是不见长进?活了这把年纪,头一次听说牢房都有专用的,师兄偏就住了你的牢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