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也不说话了,只盯着殿内炭炉里暗红的火焰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武媚娘的神色渐渐有了变化,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俏脸满是坚毅决然之色。
“找几个靠得住的禁卫,进长安城打听一下齐王近日行止,打听清楚了速来报我。”
宫女呆怔片刻,骇然道:“殿下您……您意欲何为?”
武媚娘脸颊泛起一抹激动的潮红,拢在袖中的纤手紧紧攥成拳,仿佛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激动,缓缓地道:“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个没主意的人,这一次,我想自己拿个主意,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殿下切勿冲动!”宫女急了。
武媚娘轻轻一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可是谁让我喜欢他呢?这辈子我只能遇到一次这样的男子,她能做到的事情,我为什么做不到呢?”
武媚娘想为罗云生做一些事,什么事都好。
她只想用沉默的方式告诉罗云生,玉儿能做到的事情,她也做得到,甚至,比玉儿做得更好。
今日玉儿登门拜访,虽然只是闲聊,一句正题都没说,更没有向武媚娘求助或提要求,聊了几句便告辞,似乎登门的目的纯粹只为认门顺便联络感情,但是武媚娘何等的冰雪聪明,寥寥数语间她已看出玉儿的犹豫挣扎。
长安不是百谷城,不是吐谷浑。
她在吐谷浑敢做的事情,在长安就难如登天了。
所以,这件事里,玉儿无法做什么,但是玉儿做不到的事,并不代表武媚娘做不到。
出身终究不一样,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武媚娘再如何不掺和世事,毕竟也是大唐公主,长孙皇后的义女,大唐公主的底气与诰命夫人不可同日而语。
道观内的禁卫很快被派遣出去,武媚娘跪在老君像前诵经,表情平静,心如止水。
既然决定做了,就没有必要再担忧和不安。
玉儿今日登门,虽然话说得含糊不清,但武媚娘很清楚,罗云生即将要闯一个大祸,对新兴的罗家来说,这个祸罗家担当不起,可是却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武媚娘决定由她来做,她的身份决定她最适合做这件事,也能把后果的严重性降到最低。
村口的槐树下,罗云生蹲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远方出神。
武家兄弟站在他身后,武大郎最近的气质有了一点变化,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身子的重心放在一条腿上,另一条腿无意识地抖啊抖,嗑了药似的根本停不下来,用句俗话来说,这叫“站无站相”,还有句俗话罗云生都不忍心说出来打击他,正所谓“男抖穷,女抖贱”……
显然这些日子跟长安城里那些闲汉泼皮们来往多了,武大郎这家伙不知不觉间带了一股子痞气。
武二郎则不一样,因为前一些日子,被罗云生扔进军中磨练,整个人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站得笔直,像支标枪般一动不动,只不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唇角还肿了半边,至于他受伤的理由……罗云生懒得问,因为不必问他都知道答案。
这哥仨加上薛仁贵,一水儿的耙耳朵。
俩兄弟站在罗云生身后久了,顿觉不大爽利,于是二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一个蹲着,一个坐着……
罗云生终于忍不下去了。
深深叹了口气,罗云生缓缓道:“二位兄台,说实话,我可以忍受你们不爱干净,但是……你们可不可以工整一点?一前一后,一蹲一坐,你们想逼死我吗?我要求的一丝不苟的对称呢?”
武家兄弟互视一眼,二人马上并排坐在地上,与前面的罗云生恰好形成等边三角形,画面非常的赏心悦目。
罗云生满意了,神情渐渐变得柔和,发出舒坦的叹息。
武二郎嘴唇嗫嚅了一下,道:“兄弟,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明我进城请孙神仙给你瞧瞧可好?”
罗云生叹道:“追求完美,怎么是病呢?一个不工整不对齐的世界,跟地狱有何区别?”
武二郎眨了眨眼:“你真能忍受我们不爱干净?”
罗云生沉默地看着他们,半晌忽然道:“……好吧,我刚才说谎了,不爱干净我也忍不了,你们别坐地上,学我一样蹲着,回去后记得洗手洗屁股……”
武二郎大笑,不过还是没起身,笑容扯动脸上的青肿和伤痕,疼得直吸凉气,罗云生只好转过头,眼不见为净。
武大郎却一直很沉默,罗云生望向他,目光充满了询问。
“罗云生,我给你丢脸了……”武大郎的表情很愧疚:“我的手下查了好几天都没查出究竟,倒是长孙家和程家随便一伸手就查得水落石出了,这几年你花的钱布的局,全没起到作用。”
罗云生笑道:“愧疚个屁,拿你手下一群刚认识没几年的闲汉泼皮去跟人家门阀权贵去比,要脸不?偌大的长安城里,门阀的网铺了多少年,咱们才多少年?根本没得比。”
武大郎仍愧疚得不行,有种分分钟切腹死给罗云生看的迹象。
瞥了他一眼,罗云生悠悠地继续道:“再说,他们查出来就是真相吗?”
武大郎赫然抬头盯着他:“你的意思……幕后指使之人不是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