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忧说到这,顿了顿,待又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我小时候特别讨厌父亲,讨厌傅夫人和九非,虽然我很清楚他们根本没什么错,可我还是讨厌他们,我任性妄为,做了许多讨人厌的事,也是如今才想开了。”
她没有办法跟大将军说——
你的父亲没有做错
,他是为了大周的黎民百姓,你不应该恨他。
没有人是不自私的,她不也是吗?明知道别人没有做错什么,却还是不由分说的恨了他们那么多年……有时候,他们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可心结之所以是心结,就是这东西,你根本没法拿常理去说。
无论旁人说了多少,劝了多少,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去想通。
要不是她多了一世的经历,恐怕她现在还跟家里僵着。
她也只能把自己的经历说给大将军听。
李钦远听懂了,也听明白了,他也终于舍得睁开眼睛了,那双略带水光的丹凤目正微微低垂,望着顾无忧,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眼中的情绪也十分难辨。
不远处传来白露的声音,大概是等得太久了,着急了,过来寻人了。
“……你的丫鬟过来了。”
李钦远的声音有些哑,“回去吧,我在这看着你。”
许是察觉到她的担忧和犹豫,他笑了下,抚了抚她的头,柔声道:“放心,我没事的。”
白露的声音更近了,顾无忧也知道他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开的,她抿了抿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
李钦远点了点头,见她走远了,他也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他才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往自己亡母的故居走去。
第87章
李钦远的亡母沈氏住得院子名叫锦归院,她虽然仙逝已经六年了,但院子里的布置还是跟从前一样,过去的时候,正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在院子里洒扫着。
瞧见他过来,那妇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同人请了个大安,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关切,“风雪这么大,您怎么这会过来了?”
妇人名叫素秀,是沈氏的陪嫁丫鬟。
沈氏仁慈,不愿这些自幼陪着她的旧仆终身困于府中,在她去之前,便把所有人的卖身契都还给了她们,若是有家可依的,便拿笔银子回家去,若是没有家的也可拿笔银子,不拘是做个小本买卖还是给自己留作傍身用。
总归,她能想到的,都替她们安排好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有素秀留了下来,她是嫁过人的,可惜命不好,嫁得夫君被流匪杀了,她自己无儿无女,家中两位老人也都故去了,无处可去,索性便留在府中。
每日替自己的旧主擦拭牌位,清扫故居。
“我来看看母亲。”李钦远每回来这,情绪便有些低沉,今日因为说起旧事,更是如此。他把手里的伞递给素秀,而后便只身一人走了进去。
素秀知道他喜欢清静,因此也不敢叨扰,只唤来一个小丫鬟让人准备一些茶水吃食。
若是有需要,便送进去。
等人应声出去后,她拿着李钦远方才递给她的那把伞,看着紧闭的屋门,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
屋子里。
因为每日都有人打扫的缘故,这一间明明已经有好些年没人居住过的屋子却还是保持着该有的人气,李钦远踏步进去的时候,随手解开外头披着的斗篷,放在门边的屏风架子上。
桌子上的瓜果都是新鲜的,不远处的一架湘妃榻也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那处放着的一个绣着海棠花的引枕还是母亲旧日最喜欢的。
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只绣篓,里面堆了不少碎布针线。
再往边上,靠近东轩窗的那处地方,还放着一块绣架,那上面是母亲去世前未完成的一副观音大士相。
甚至就连梳妆台前,也摆着一把她常用的白玉花卉纹梳子。
李钦远一点点看过去,就连屋子里的边角都没有放过,这里的布置就和母亲在时,一模一样……有时候,他也会恍然,觉得母亲或许根本就没有离开。
她还是会倚着软榻靠着引枕绣着女红,看见他的时候就会抬起温柔的眉眼同他笑,“七郎来了。”
可到底——
只是他的妄想罢了。
就算这里布置得跟从前一样,离开的人还是离开了。
李钦远垂下眼睫,没有说话,他打算换一双软底鞋,免得脏了这一室干净。
这里一直就放着他的鞋子,他虽很少回来,但每每回来,都会来母亲这边坐上许久,刚要弯腰去取,目光扫到那边还放着一双鞋
子,比他的还要大一些。
他眉目微敛,薄唇也轻轻抿了起来,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也没做,仿佛没看到似的,拿过自己的鞋子穿好就走了进去。
和从前一样。
李钦远先是取了一块母亲旧日喜欢的梨花香放进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然后又洗干净手,再走到里间供奉牌位的地方,从香夹里取了三支香点燃插到香炉里。
三抹烟气袅袅升起,他就这样看着那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