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秾华答不出来。
但她必须回答。
如果她在此时沉默,先前多年心血,全都付诸东流。
她强迫自己冲破愧疚的封锁,用理智编织甜言蜜语,戴上温柔无暇的面具,缓缓道:
“……阿姊自然信你,所有兄弟中,阿姊最器重你。”
她捧起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眸,郑重道:
“阿姊生气,只是怕你习惯成自然,以后什么事情都自己决定,最后中了别人奸计,结成难以挽回的苦果。你是阿姊一手带大的小狼,阿姊怎么会不信你呢?”
她的微笑无懈可击,如此温柔,如此动人,像涂了蜜的匕首在烈日下闪闪发光。
他的心被这柄匕首捅得稀巴烂。
她还是不信他,还是防着他,嘴里喊着“我的小狼”,但他只要敢有丝毫小动作,这把涂着蜜的匕首就会毫不留情贯穿他。
无论他是为了取出暗器,还是绘着她画像的宫灯。
女骗子。
天下最危险的女骗子。
让他变成傻瓜还甘之如饴的女骗子。
“……是啊,阿姊怎么会不信我呢?”他垂下眼眸,低声道。
“阿姊的身体如何,阿姊比谁都清楚。阿姊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六七年的时间,新政连头都开不了。”她摸着他饱满的颅顶,雪白指尖在慵懒的黑色浪花间穿梭。“阿姊怎么也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做完以后呢?”他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
秦曜渊一把抓下她的手,用力握在手心,力道之大,好像一个不察她就会从指缝溜走。
“新政推出,你就能够放心走了吗?”
“我没有……”
“你有!”他猛地起身,两道剑眉骤然拧到一起。“你不怕病情恶化,不怕无药可医,就好像——你知道你离死还有多久一样!”
秦曜渊挺拔宽阔的身体像一座小山,朝惊愕的秦秾华投下阴影。
他愿意蹲在她脚下的时候,那样可怜可爱,丝毫叫人生不起警惕之心,而当他起身了,发怒了,眼中爆发出猛兽般暴怒的凶光后,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许久的沉默后,秦曜渊又一次退步,重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他收起利爪,藏起尖牙,重新变回她驯服的小狼。
他拉起她的手,穿过她的五指,低声道:
“阿姊……你若走了,我就关闭华学,取缔新政,杀光所有和你有关的人。”
“你敢!”秦秾华怒目圆睁,扬声道。
“我敢。”
他环上她的腰,越收越紧的双臂像是想把她箍进自己身体里。
“等我把人杀了,再下地狱让你千刀万剐。”
惜字如金的人一多话起来,简直气死个人。
秦秾华用力推他,像在推一座纹丝不动的小山。
“谁在地狱剐你,我是要上天堂的!”
“天堂地狱……我都陪你。”他将脸埋在她怀里,微弱的声音像是缥缈脆弱的薄雾,晨光一照就会消失无踪。“你也多陪陪我罢……阿姊。”
“……求你了。”
剩下的声音,越发听不清晰。
秦秾华被那初次从他口中听到的三个字震慑,愧疚和怜爱同时涌上心头,她看着他,复杂的情绪冲击着温柔假面。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但肯定自己因他坦荡无畏的进攻而丢盔弃甲,那张无懈可击的温柔假面,一定也在不知不觉中失掉了。
他在这时抬头,她措手不及,在他带有一抹幽紫的眸子中看到了怔愣的自己,无奈的自己,比戴着温柔面具时更加温柔的自己。
“阿姊想要的,我都给你。”他说:“不管是珊瑚树还是万里河山,你让自己歇一口气,信我一回,好么?”
秦秾华沉默许久。
草原上的夜风在帐外呼呼作响,帐内烛光摇曳,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用他的一切在向她祈求。
她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
“我……想想罢。”
……
秦曜渊撩开门帘走出帐篷,帐外繁星满天,夜风冷冽。
身后的灯光吹灭了,帘内乌黑一片。结绿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向他行了一礼,轻声道:
“殿下,夜已深了,此处人多眼杂,还请回帐歇息吧。”
结绿再次躬身行礼,猫步走入帐内。
秦曜渊依然站着没动,他在帐前站了一会,终于听到压抑的咳嗽声。
“公主,喝点水么?”
“……不必了,你自睡罢。”
说话声静了,然而咳声却时而响起。
从这模糊的,微弱的,刻意压抑过的咳声中,他似乎见到了她蹙着眉头,捂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咳嗽的模样。
她连咳嗽都会考虑到是否吵到同屋的结绿,为何就不能考虑到他这颗悬在半空,被恐惧勒出了血的心?
他多么害怕某天睁开眼,就再也看不到她对他微笑。
他不怕流血,不怕骨碎,不怕天塌地陷,唯独害怕她的每一声咳嗽,每一次苍白脸色。
女骗子谎话连篇也没关系,他愿意被她骗一辈子。但必须是一辈子。
漫长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