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生了明宗的已去世的陈嫔才是这一脉的血亲长辈,姜氏是宗法上的嫡母长辈。当然,宗法高于血亲。从前便是陈嫔还在时,上阳长公主也常带着儿子来蓬莱宫尽孝。
姜氏让韩赤蛟免礼,问了他几句近况,得知他最近都在读书上进,含笑称赞。
长公主笑道:“可不敢当曾外祖母如此之夸,我就怕他得意,回去又松懈了,还得您老人家管教才好。上次就是听了您老人家的话,回去了才收心用功读书。”
姜氏道:“蛟儿,你若真的听曾外祖母的话,曾外祖母便和国子监祭酒说一声,收你做个弟子,有他亲自教导,你学业必能长进。”
韩赤蛟何来心思读书,今日不过是被自己母亲揪着耳朵给扯来的,一听,心里发慌,忙道:“我家中的书还没读完,且等我先读完,曾外祖母再为我拜师可好?”
长公主怕儿子再丢丑,忙打发他一边等着,自己上前,将带过来的一只匣子呈上去,道是前两日得的两支百年老参,今日特意送来,略表孝心。
韩赤蛟方才进来的路上,就瞥见了石亭里的那一拨人,眼睛尖,一眼发现了菩珠,这才知道她今日也来蓬莱宫了,心里直叫运气好,趁着母亲和姜氏说话,悄悄地退了出来,一出来,拔腿就往石亭奔去,到了近前正要现身,看见怀卫,又踌躇了下,停下脚步,藏身在水边的一簇枝叶后,偷偷看着亭子里的人。
菩家的小淑女青衣绯带,额点朱钿,发簪牡丹,和前日的模样很不一样,另有一种盛妆之美,只见她从亭子里下来,坐在了水边的一张石凳上,近旁水光潋滟,衬得她愈发肤光明洁,整个人光曜灼灼,韩赤蛟一时看得目不转睛,舍不得把眼睛挪开片刻。
前世李承煜立太子妃一事,菩珠后来才慢慢知道,这个身为太子姑母的上阳长公主曾在暗中插过手。所以方才见她来了,便留意起了那边的动静,坐到亭子边上的下风口,侧耳倾听水阁那边的说话声。一开始,话声模模糊糊,仿佛都是些闲聊,片刻之后,长公主忽然拔高的声音飘了过来。
“……我听说他夫妇竟打主意,想把侄女再嫁给煜儿!他家侄女要是合适也就罢了,也不看看长得什么样子,更是毫无品行可言!我听说,皇后前两日还把人接进了宫,让太子也去,安排见面。皇祖母,您说说,这叫什么事?煜儿前头立的是他上官邕的女儿没错,只也没这个道理,太子妃就一定要再从他上官家出,您说对不对?上官邕这是想干什么,当这是他们上官家的天下吗?”
果然,长公主今日来蓬莱宫,说的事是和李承煜的婚事有关。
菩珠随即听见姜氏的声音也隐隐传来,问道:“上官邕的侄女若是不好,你觉着谁家合适?”
长公主顿了一顿,道:“这本也不是我的事,我不过是疼爱煜儿,出于关心,这才挂心多嘴了两句。若说合适的人选,我觉着姚家的女儿不错。”
长公主李丽华和李承煜的母亲上官皇后两人不和,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人尽皆知。她推荐的姚家女儿名叫姚含贞,前世菩珠被立为太子妃后,姚含贞不久之后,也入了东宫做了侧妃。
姜氏沉默了片刻,道:“煜儿的婚事,你还是去问问积善宫的意思吧。”
积善宫是陈太后的居所,位于长安宫中。
长公主道:“母后身体一向不好,何况长者在,她向来对您十分敬重,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姜氏道:“我老了,整日在这里只知道昏睡,如今外头人家里的事不大清楚。若你母后也没话,煜儿的婚事,还是皇帝自己定吧。”
水阁里静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菩珠听到长公主又开口了,只是这一回说的不再是李承煜,竟变成了李玄度。
菩珠听到这个名字,心微微一跳,更是屏住呼吸,凝神捕捉那边飘来的说话声。
“……四弟这几日应快回了吧?先前我收到驸马家书,对四弟是赞誉有加。不过说真的,不是我为驸马开脱,这回天水那边出的乱子实在太大,比河西更甚。驸马指挥人马,本来眼看就要捉住逆王了,谁知逆王狡诈,叫他借地势竟逃脱了。四弟去了后,和驸马一道合力,这才将人给捉住,乱子也就平了。这回回来,我必会叫驸马上书请罪,无能险些坏了大事,辜负了皇弟对他的信任。不过,四弟此次功劳极大,一定要好好封赏!”
姜氏声音低沉,听不大清楚她说了什么,但很快,长公主嘹亮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四弟年纪也不小了,说真的,之前蹉跎,我是看在眼里,有心无力,想起来就难过,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幸好如今全都好了!这回趁着皇祖母您的大寿之喜,一定要给他安排一门好亲事。再蹉跎下去,实在不像话……”
长公主正说着李玄度的婚事,忽然这时,一个宫人从外疾奔而入,径直朝着水阁跑去,神情激动,竟然不顾宫中规矩,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秦王殿下回来了!秦王殿下回来了!”连着喊了两声,迎面看见陈老女官匆匆奔出来,噗通跪在地上,欢天喜地叩首:“禀陈阿姆!秦王殿下回来了,来看太皇太后了,人已经到了!”
第26章
京都西那座高大而雄伟的永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