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佳将桌子椅子全搬过去抵住门,听着外头的暴动泣不成声。
“撞!我可知道他们家还有一台缝纫机呢!那个值好几百!”
“来,再过来几个人,大家一起撞!”
“别用身体撞,肩膀疼。谁去找棵大木桩来,咱们用那个撞!”
……
“你们不能这样!那是我养的鸡!我的鸡蛋!我的钱!你们住手,住手!快住手!你们这是在抢劫!”
向桂莲一个个阻止,却被一次次推到再次。
暴动的村民正在气头上,哪会听她的?不但不会听,她每多说一句,就会让人越发想起她卖方子牺牲集体利益,让大家之前所有美梦都破碎的事。这怒气也便更重了。
方佳佳方寸大乱,除了哭,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眼见门就要被撞开,她无比慌乱,不知所措。人在危急之时本能的会想到自己觉得最能依靠的人,她先是喊周爱军,然而周爱军压根不在家。
于是她又喊爸妈。
“我爸是粮站副站长!我妈是棉纺厂工会干事!他们都是有头脸有人脉的!还有我舅舅,我舅舅是云冈公社公安局的大队长!我……我告诉你们,缝纫机是我爸妈给的嫁妆,你们要是敢拿!他们觉饶不了你们!
还有我……我还怀着孩子,我要是有个意外!你们一个个全都等着吃牢饭!不告得你们所有人倾家荡产,我爸妈我舅舅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此话一出,门外寂静了好一会儿。
大家开始迟疑。
“她说的也有道理。她可是城里姑娘,爸妈都不简单,他舅舅还是公安局的干部。这要想抓人,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抬着木桩的人心里一颤,瞬间把木桩给丢了。
“那……那咋办?缝纫机咱不要了?”
“那玩意可值三百多块钱呢!周家这些东西加起来都没缝纫机值钱!”
“要不你把门撞开去拿?”
“我……我可不敢,真要被他舅舅抓怎么办?要不还是算了吧?”
“行!城里干部家的姑娘,咱们惹不起!走!咱们再去搜搜别的地方,向桂莲卖了五百块,并不止于就盒子里这几十块钱。一定藏在哪了!大伙儿都搜搜!”
“万一搜不到,大不了拿家具拿粮食抵!如今刚分粮没多久,他们家粮食丰盛着呢!就是家具,也是去年新打的,拿回去能用好些年!”
“对!”
……
“土匪啊!强盗啊!抢劫喽!没天理了!你们……你们这样做,也不怕遭报应!”
向桂莲阻止不了,无数次被推到,无数次爬起来,直到再没力气爬起来,只能坐在地里哀嚎。然而,人群自她身边走来走去,没人把她放在眼里。有些人专注拿东西压根没听到,有些人听到了也只是嗤了一声:“要有天理,先遭报应的也该是你!”
这一场“抄家”抄了足足大半天才终于结束。
周家被翻得七零八乱,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几乎都没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
西侧屋里,周双莺陪着刘艳华,顺便借口刘艳华受了惊吓,把周爱国也给留下了。东侧屋里,方佳佳的房门始终没有打开。
院子里。
向桂莲依旧坐在中央,眼神呆滞,这会儿竟是连哭都不会哭了。哦,不,或者是之前哭得太狠,现在已经哭不出来了。
本来晴朗的天空蒙上了一层阴云,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仿佛老天爷也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爱军!爱军,你在哪儿!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快回来啊,爱军!爱军,你不是说不会有事吗?你不是说别人不会知道吗?你不是说周家在上水村上百年,没人敢真拿我们怎么样吗?”
向桂莲喃喃自语,她的嗓子早就喊哑了,哭嘶了。声音很小,除了自己,便是靠近她的周爱党和张丽芬也听不清她具体说了些什么。
“妈!你怎么了,妈?妈,你先起来!”
向桂莲似是没听到一般,依旧喊着:“爱军,爱军!”
这回,周爱党听到了这两个字,“妈,都什么时候了。你喊四弟有什么用!妈,你快起来。咱们先找钱要紧!”
向桂莲一愣,“钱?什么钱?”
“妈,卖方子的五百块钱啊!刚才他们搜东西的时候,我虽然没法阻止,但仔细盯着了。他们就拿了零钱盒子里的几十块,其他都没找到。因着这个,还发了通脾气,骂骂咧咧,砸了咱家一张桌子呢!妈,你快去看看,还在不在!”
对!钱!向桂莲赶紧站起来,大约是起得太猛,身子一晃又摔了下去。
周爱党适时搀住,扶着她往里走。
向桂莲先是找到床角的一块青砖。
周爱党:……
他翻箱倒柜,连床褥被芯都找过了,却从没想过去翻地上的砖!
向桂莲沿着边缘撬开,里头空空如也,顿时面色大白,晃悠着站起来,又走向瓦罐。
周爱党更是吃惊,要说地上的砖头他想不到也就罢了。瓦罐他可是看在眼里的,却从没想过钱会放在这!真是灯下黑!他以为里头腌的是白菜萝卜呢!
然而,还是空空如也!